第162章出去散心
天气渐次热起来,小雅居的院中靠着东墙下搭起了凉棚,棚下是竹藤的躺椅。
温长玄送她回来,可她脸色说不出的难看,不像是生气,也不像是害怕,倒有些怅然。
进了院中,温桃蹊也不往屋里回,径直就往那凉棚下步过去。
连翘三两步迎上来,温长玄摆手:“去弄两碗绿豆百合汤,再去切个香瓜,拿冰镇一镇,过会儿给她吃。”
丫头脚步自然而然的就顿住了,晓得主子们这是有话说,便连声应下,又拉上了白翘,另嘱咐了小丫头们别去打扰,才去弄瓜给温桃蹊备着。
温桃蹊早往竹藤椅上坐了,脚上绣鞋趿拉着,那躺椅稍高些,她人坐上去,两只脚就沾不了地,半悬着,踢着裙摆,一递一下的。
温长玄摇着头步过去,在她肩膀上一按:“成什么样子?难看不难看?”
温桃蹊撇嘴:“又没外人,我心里闷得慌,你别管我。”
“先前出事的时候,你心里烦闷,又受了惊吓,我能理解,现在还闷得慌?”温长玄撩了长衫下摆,往她身侧坐下去,看着她一双腿抖来抖去的,没忍住,温热的大掌在她膝盖上按了一把,“我眼都叫你晃晕了,别抖了。”
他力气大,她动弹不得,心情就更差,小手握了拳,照着他胳膊上抡过去:“都叫你别管我了!”
温长玄吃痛,嘶了声,疼的呲牙咧嘴的。
温桃蹊一愣,眼睛闪啊闪的:“我没用力……”
他噗嗤一声笑了:“逗你玩儿的,别怄气,跟我说说,你烦什么呢?事情不是都过去了?梁时如今也算是罪有应得,他这条命要交代在扬州了,你还烦什么?再说了,没听爹和大哥说嘛,眼下梁家自顾不暇,这一世的荣华富贵,算是走到头了。你瞧瞧,从梁家,到梁时,再到梁燕娇,你不喜欢的这些人,都没有好下场,怎么还不高兴呢?”
温桃蹊便张口啐他:“就你会胡说,我不喜欢他们,也没想过落井下石。他们富贵无极,同我没关系,可他们梁家大厦倾颓,我也不必高兴,我又不是因为这个烦闷的。”
其实温长玄是明知故问。
只是他还是想听她自己说。
那天娘跟他说了很多话,他后来仔细的回味,细细的品,总觉得娘的那番话里,是另有深意的。
也许……他心念转过时,甚至想着,桃蹊怕是动情不自知。
但是这种念头一闪而过,他就不愿再多想。
倒不是他自欺欺人,实在是这丫头每每见了陆景明,都没个好脸色,说话也没好气儿的。
可今天又看她这样苦闷。
温长玄抿唇,横了心,他要不问,她八成不会主动开口了:“你是因为陆家阿兄才烦闷,心情才不好的?”
温桃蹊掀了眼皮看过去:“你说他那样的人,费心思去坑梁时,我记得大哥说过,他跟他父兄的关系不是一直淡淡的吗?”
温长玄心下咯噔一声:“你是担心他?”
“我是觉得,这样大的人情,可怎么还给人家呢?”温桃蹊掰着指头,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儿,“别说青雀楼请人家吃一顿饭了,就是请人家吃十顿饭,也不够还的。”
“你很怕欠着他的吗?”
温桃蹊觉得他这话问的奇怪,便咦了声:“这天下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债,不是你教我的吗?”
温长玄叫她倒噎住一回,干巴巴的咳两声:“是我教你的,不过总有我们在,就是要还他人情,也不用你来还,你烦什么?”
温桃蹊腮帮子鼓鼓的,觉得跟他没什么好说的。
那是陆景明啊。
她知道了他的心思,他明明白白的说,喜欢她,那他做这些,她怎么能够视若无睹?
陆景明替她出气,是要承担风险的。
就算梁家现在不中用了,但毕竟是他先算计梁时,梁时要是自己察觉了,又或是今次未曾失手打死那个小丫头……
“人家替我出头,那不总是要担着风险的吗?”温桃蹊唉声叹气的,“说实在的,我从前觉得他那样的人,没事儿老缠着我干嘛呢?便觉得他是另有所图,一直很是防备,戒心也很重。后来他坦白的告诉我,是为了林月泉,我生气过一场,也觉得被人算计利用了,那林月泉也未见得是什么好货色,可偏偏陆景明又的确提醒过我,林月泉未必是个好人,要我小心提防。你再瞧他后来做的这些——梁家宴上他救了我,把吴闵嘉打成那副样子,过后还安排了明礼回扬州,在扬州一番筹谋布置,引梁时入他彀中,替我出这口恶气,我真是……我真是……”
她真是说不出的感动。
她想起第一次见陆景明。
那天阳光很好,他背着光站着,她进了正堂中,他转身,回头,与她四目相对。
那时她便觉得,那个人,实在让人忍不住的想要亲近。
如果她不是重生而来的温桃蹊,又或者,前世她先见到的是陆景明,也许,一切就根本不会发生。
只不过是她浴火重生,遭受过那些之后,再不敢交付真心,更不敢轻易相信什么人,才会十分抵触陆景明而已。
现在……
现在人家做了这么多。
温桃蹊略合了合眼:“我晓得人心险恶,世道艰难,更明白知人知面不知心这道理,所以二哥你是看在眼里的,我对陆掌柜,没有半分亲近。现在我真是觉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很感动,也很震撼,他能为我做这么多……”
她声儿顿了顿,吸了吸鼻子,侧目看过去:“从小到大,我一直觉得,爹娘和哥哥们为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我心安理得的受着,你们的疼爱,你们的维护,我都觉得那是我该得的,因为咱们是一家人,是骨肉至亲,可你说,陆掌柜对我的好,我真的能视若不见吗?”
她越说,温长玄的脸色就越是难看:“我承认,陆景明对你也许是真心,更是十分用心,所以桃蹊,你的心乱了,你感动之余,甚至在想,怎么才能回报他,如果觉得无以为报,时日再久一些,你又会慢慢觉得,他是不错的人,是值得托付终生的人——父母和兄长,不能陪你一辈子,可你未来的夫君,才是要与你携手一生的,他真心待你,拿命维护你,你就动摇了,是吗?”
“不是!”
温桃蹊高呵出声,腾地站起身来:“我没这样想!”
可她分明就是被人戳中了心事,羞愤难当,才会这样子厉声反驳。
难道说,谁的声音高,谁就说的是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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