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将范梅梅送到机场，在进安检的时候，她出人意料地跟我拥抱了一下。

我觉得不妥，连忙跟她分开。

看见她托着包走进去，我的心忽然明媚起来。

我慢慢地转身往停车场走，身体忽然变轻了，一种无以言状的轻松。如果我的生活从此改变了轨迹，我觉得那一定是件愉悦的事。

车上了高速，我收到了一条信息：我把身体带走了，灵魂留给你。是范梅梅。我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丫头，放手吧，即使你不放手，我也放手了。”

我打开收音机，新闻频道。这是我一个人开车的习惯。

一条新闻：温家宝主持国务院常务会确定扩大内需十项措施。十项政策扩大内需，2010年底前投资4万亿。我高兴地叫了起来，解放军终于来了！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因为这个消息比前两天出台的下调首付款比例，下调契税率，下调贷款利率等等措施都更加令人振奋。四万亿的投资啊，会拉动经济几个点的。尤其是这些钱会有很大一部分流到国有大中型企业里，这些企业会拿这些钱去做那些长线的技改，或者研发吗？不会的。他们一定会拿这些钱去做一些快速增值业务？什么业务能快速增值？房地产，股市！

我赶紧打电话给夏思云：“你赶紧通知老南、张小莹、你老婆和赵锦辉到我办公室等我，我二十分钟后到公司，开会。”

他问：“什么事这么急？”

我道：“好事。”

作为配套措施，下一步央行就将下调人民币存贷款基准利率和金融机构存款准备金率了。这就预示着货币政策更为宽松，银行体系流动性更为充足，货币信贷将稳定增长。购房者购房门槛将进一步降低；而贷款利率降低相当于减少了部分购房款；房地产开发商资金链一定程度上得以缓解。

由于我国房地产业对银行信贷依存度很高，信贷政策对住房消费和开发的影响显著。而刚才这个消息，预示着中国住房制度将发生发生重大变革！这个“四万亿投资计划”和配套减税计划，将由放松上一轮的紧缩型调控转变为新一轮的扩张型调控。

公司的会议结束，大家一致决定：一，加快中心城项目的拆迁工作，争取在春节前进入拍卖程序，如果溢价幅度小就自己开发，溢价幅度大马上脱手，并对那笔2.6亿的信托投资基金提前回购；二，立即启动葵科那块海滨地块，争取在09年5月开盘；三，张小莹立即去天都，对政府团购进行跟踪，同时联络天都附近的大中型国企，对他们的团购给与较大幅度的优惠；四，赵锦辉对赢家中心项目的营销进行全面负责，做好在银行信贷政策发生重大利好后的销售前期准备。

会议结束以后，我叫张小莹留下。

我平静地对她说：“从现在开始，你将有一场战役要打，这场战役面对的既有明里的对手，也有暗里的对手。有时甚至要面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对手。这场战役你一定要明白，我们的目的是：不求速胜，只求保命。”

“但是，对我来说，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我要赢得爱情。”她回答。

“不，这不是你应该确定的目标，况且这个目标你也达不到。”

“生命中充满了偶然，我相信即使两条平行线也会有相交的一天。”她目光坚毅。

“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总把爱情想得过于美好，每个人都会经过这个阶段，见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就想跟这个人厮守终老。我很想告诉你，可能你跟这个人相爱了，在一起了，你会发现没什么特别。轰轰烈烈之后，一切的爱情都是柴米油盐的琐碎人生，那时你可能会后悔，还不如不去追求，不追求可能会觉得这个人是你一生中的美好，对，或许缺憾就是真正的美丽。”我走到窗前，背对着她。

“可是，对于我来说，要一个结果很重要。有些事情你越想忘记，就会记得越牢。当有些事情你无法得到时，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记。”她道。

“小莹，我要告诉你，我不是一个好男人，我这个人不值得你这样。我的生活有很多的无奈。都是生存。我早已经厌倦了商业的残酷，早有淡出之意，却又不能自已。我不知道这样的生活到底多久才能告一段落？所以，在没有能够有可能把握自己命运之前，我是不会再去接受哪个女人的感情了，因为我只能给她带来伤害。我不想你成为莫小平，不想你成为王巍巍，更不想让你有骆霞一样的结局。”我的声音不高，但是，我知道她足以听清楚。

“我曾经问过自己，你真正喜欢的女人是不是我？但是我现在已经不想知道了。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问你，你一定要骗我。就算你心里多不情愿，也不要告诉我你最爱的人不是我。”她的声音在颤抖。

“行了，我们不要再讨论这个问题了，你回去准备吧，等下我叫夏总给你准备机票。”

“嗯，我去打仗，但是，我相信都是人改变事情，而不是事情改变人。我相信我会有感动你那天的。”

张小莹走了，我的心莫名地随着门的关闭也关闭了。

楼下依然是车水马龙，那是一个我无法理解的世界，好像它本身就与我无关。

86号路的进展非常快，到了快完工的时候了，我打电话给余巧柔，告诉她我想把那笔钱还掉。

她很奇怪：“我没去追你，你着急什么？”

我说：“怎么，你还想叫我多付几个月利息给你？”

她想了一会说：“这样吧，我跟李行长说一下，看看他什么意思。”

这就是银行，你需要她的帮助时，它会对你提出甚多苛刻的要求，甚至干脆说no；而你不需要它的时候，它会把额度准备好，求着你说：爷，你用吧，我给你优惠。

其实，我也能理解他们。房地产开发周期长，目前销售没以前火爆，稍微不慎，银行贷出去的款就可能收不回来。再加上央行的严控，银行手头可贷的资金本来就相当有限。因此，哪怕是利率低点，银行也愿意把资金贷给风险小的大企业，而不是风险大的小企业。比如余巧柔她们银行在年初对所有的客户都进行了一次重新整理，将有业务往来的客户分成三六九等，等级越高的授信贷款额度也越高，等级越低的授信贷款额度越低。而对以前没有业务往来的地产商，几乎一律给予回绝。我虽然等级很高，但当时也没有贷出款来。

现在，他们发现当人民银行宣布，将再次下调金融机构一年期人民币存贷款基准利率和金融机构存款准备金率的时候，我这样的客户就是他们的下蛋母鸡，他们怎么肯让我还贷，从而损失一笔不菲的利息呢？

不大一会儿，她打电话给我说：“李行长说了，那笔钱到年底转贷就好了，另外他晚上要请你吃饭。”

我说：“我最讨厌你们这些银行的了，不贷款的时候是黄世仁，贷款的时候是穆仁智，一点技术含量也没有。”

她笑了：“贷款需要理由吗？不需要吗？需要吗？不需要吗？”

我道：“你们这些银行啊，就是骗子机构。而银行职员则个个是骗子。”

“我骗你什么了，骗你感情了？”

“你是利用我的感情骗了我的利息。你是利用手里的权利，想让所有男人都臣服于你。”我哼了一声。

“这话我听着真别扭，你臣服过我吗？”她反问。

“至少在我水深火热的时候，你没有伸出手。”

“那也不是我的本意，是央行不准贷款，跟我有什么关系？”

“嗯，反正你就跟算卦先生一样，怎么说都有理。”我放了电话。

有的人，在浑然不觉中害了别人，却继续对别人浑然不觉。世界上充满了这样的神经，这个世界主要是由这样的神经构成的。

自从骆霞去了北京，我坚持每天打一个电话给她，尽管她不接，我还是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