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文再一次见到林小婧,是在她出院的那一天。池胜去办出院手续了,偌大的病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林小婧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萧子文那时正在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并不多,两三套换洗的衣物,以及寥寥几本书籍。她没有刻意地去关注周围的环境,更没有用精神力探测,仿佛就是冥冥中的那么一种感知,她便得以知道:啊,她来了。
林小婧站在门口处,没有说话,萧子文便自然而然地转身看向她,甚至是微笑着的。
“小婧。”萧子文道,“我以为你不会来看我了。”
“……我才知道你在这家医院。”
林小婧停顿了片刻,然后才走上前来。她抿着唇,神情有些胆怯,而目光又是热切的,不闪不避地掷向萧子文。
但是却被萧子文避开了。
萧子文垂下眼去,继续手上的动作,将一本轻薄的书册放进背包。
林小婧道:“我没有在军部工作了。”
“我知道,李擎跟我说了。”萧子文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那以后有什么安排吗?”
说罢,她还是没能忍住,重新抬头看向林小婧,“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你以前有考虑过,可以去当老师。”
林小婧这时却像是被这道目光扎疼了一般,身子轻轻地抖了一下。
“你都记得的呀。”
萧子文怔了一怔,又轻笑道:“嗯,我记忆挺好的。”她将背包的搭扣合上,拎起来妥当地放在了床尾的位置,继而盛了半杯温水,“当老师挺好,也适合你的性格。你可以去试试。”
说着,萧子文将纸杯递给面前的这个女孩儿。
随着她的动作,水面泛起些许粼粼的波纹,像是一捧碎了的光。
林小婧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抬眼看着萧子文,“……礼物我收到了。”
“喜欢吗?”
林小婧没有回答。
萧子文维持了一会儿将纸杯递出的姿势,见林小婧不接,便轻落落地搁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她轻叹了一口气,在林小婧身边坐下。
“我本来是想,在精神稍微好一些之后就去找你的。只是,”萧子文轻笑了一声,语气中夹的那点苦涩被很快地掸落,“状态实在不太好,怕你到时候看见了,会担心。”
“……可是,我现在也会担心呀。”林小婧攥紧了自己的手指,“难道就没有其他选择了吗?你不应该这样的,就算……就算……就算一定非要与哨兵结合,也该是由你自己来选的啊,你经历过那么多次,你知道怎么处理的呀,为什么这么草率就会……”
“小婧,”萧子文打断了她的话,“这不是我能够选择的。”
林小婧抬起头看向萧子文。她眼眶通红,睫毛微微颤动着,黑色的眼眸中蒙着一层茫然的雾。
她哽咽了。
“……那我呢?”
带着哭腔的询问轻飘飘地说出,宛如一团将散未散的雾。
那我们呢?
林小婧停顿了五秒,没有等萧子文给予回答,自己抽了抽鼻子,又兀自接道:“抱歉,我失言了。”
说完,她咽了一口唾沫,与其余所有未出口的话语一并吞下,然后站起身来,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萧子文张了张口,正想要说些什么,病房门就在这个时候被打开了。
一个男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沓不薄的纸页,是病例以及缴费单一类的文件。
池胜注意到了站在门旁的林小婧,疑惑地往她身上看了一眼,嘴里的话语却没有停:“小萧姐,手续弄好了,我们……”
我们。
林小婧深吸了一口气。
她牵动嘴角,尝试了几次才咧出一抹不算难看的笑容,然后回头看向萧子文。
林小婧道:“那我就不打扰子文姐你休息啦,先走了。再见。”
“……再见。”
……
已是初冬的季节。
这几日的气温下降得很快,即便此时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可仍让人不可避免地感觉到几分寒意。
林小婧坐在花坛边上,手里拿着一张照片。
那是萧子文送她的礼物。
阳光自常青树的枝叶缝隙间撒下,给图画镀上一层柔和而斑驳的颜色。照片中是一张静物摄影,背景是辽阔的旷野黄沙,蓝天之下,一幢已有些老旧风蚀痕迹的建筑矗立在那里,那是一栋造型普通的居民楼,楼顶有一团将近占据了半层空间的深黑色阴影,本应该因此显得阴森可怖,却又被人用蜡笔以简笔画的形式勾勒出简笔画的图案:一只外型蠢萌的虫子爬在楼顶,张牙舞爪地挥动着那双圆钝的大螯;右下角还有一句字迹娟秀的手写。
——给我最可爱的小树苗。
林小婧闭上眼睛,将这张照片抱进怀中。
“哟,画功不错啊,呈现的想法也挺有创意的。”
一个男声突兀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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