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尘水是本地人,自小听过不少传闻,便靠着栏杆饶有兴致地介绍:“这儿本是皇家别苑,先帝曾赐给先楚王。先楚王常在此设宴出题,开宴时人人皆可入内尝试解题,无论解对与否,凡是能得楚王青眼者,皆可落座受享。荟芳馆因此别称‘楚王馆’,与‘秦王阁’一并名扬天下,成为无数凤泊鸾漂渴望藉以成名的舞台。”
他喝口水,又指着池塘中央形似宝塔的假山,“那就是荟芳塔,两边各一座。据说荟芳馆里每出一篇无可挑剔的诗词文章,楚王就会让人誊刻在他花重金寻来的奇石上,再供奉于此。前来求名者太多,以致刻文石竟垒成了山。可惜天色已晚,不然咱们可以乘着竹筏前去观赏一番,看看这一座宝塔是真遗珠还是混有鱼目。”
“这段渊源我也听过一些。如今斯人已逝,荟芳馆聚引天下贤才的作用倒是流传了下来。”贺今行看着水中倒映的山石轮廓与粼粼灯火,也有些感慨。
别苑本就华丽,先楚王又凿池引水,寻奇石垒就奇山;每一块石头都是一座碑,刻的每一篇诗赋文章都是一道魂,千百道魂吟哦筑就先楚王的爱才之名。
贺长期捏了两颗花生米,一面抛着玩儿,一面说:“这石头文章我不好评判,但可以说,先楚王是做名声的一把好手。”
“无论求才还是求名,不冲突嘛。”贺今行伸指去捞抛至半空的花生,“况且结果是两全其美,有才又有名。”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要得太多,不容易长久!”贺长期抬掌截住他的指尖,被他一缩一挑脱开,好胜心立出,干脆闭了嘴,专心在桌角过起招来。
另两人看他俩打,也不再说话。
少顷,一声轻笑打破沉默。
“原来你们躲在这儿。”
贺今行停了手,寻声望去,两个人悠悠地走过来。
“叫我和阿拙好找。”正是将将赶来的裴明悯和江拙。
“咦。”晏尘水一边挪座,一边奇道:“你俩怎么不和裴大人一起来?”
鹿鸣宴是为新科进士专设,进士们不论文武,皆可称一句来日栋梁,皇帝为表重视,往往会派一位大臣代表他前来祝贺。这个人选地位不能低、名声不能弱、还要与陛下关系亲近,因宴会由礼部仪制司负责操办,皇帝尽几届都顺势点了礼部尚书裴孟檀。
裴明悯却笑道:“莫说我父亲并不会来,就算来,我也不能和他一起啊。”
晏尘水:“你爹不来?那今晚是谁?”
贺今行也猜测道:“或许是某一位考官?”
江拙这些时日耳濡目染,也开始敢于讨论朝中那些大人物,“秦大人?孟大人?”
却听大门那头响起内侍尖细的高唱。
“忠义侯到——”
贺今行顿时一惊,随即眉头皱起。
几人面面相觑,而后一齐站起来,前往花厅那边。
他正要一起走,却听有人叫他:“今行。”
本是不算有辨识度的音色,但真听过一回,就很难忘记。
除了顾横之,没有别人。
“嗯?”他回身看去,惊讶盖过疑惑,打趣道:“难得听你主动说话。”
顾横之注视着他,微抿的嘴角扬起明显的弧度,两个梨涡久久不散。
“有事可以直说。”贺今行暼一眼走出丈远的同伴们,莫名有种特意撇下众人偷偷干什么事的感觉,遂不自觉地摸了摸耳垂。
顾横之抬手伸到他面前,手里握着一把匕首。
鎏金鞘,青玉柄,一看即知价值不菲。
“这是?”
“回礼。”
“啊?”贺今行懵了一下,迅速回忆,“小西山,那个扳指?”
顾横之点点头:“那是个很好的扳指。”
很契合他的手指,帮助他赢下过好几次射赛。
阿娘说承了情一定要还,他曾想过送弯刀或者□□,但那些都是军中的装备,不是他的。
而现在,他靠自己在武举里赢了一把匕首,可以毫无负担地送给对方。
“可我那是为了谢你在洪水中救了我啊。”贺今行哭笑不得,“你特意送我,我不应该拒绝;但我也不能就这么白白收下,还得再给你回礼。到时候你若再回我,岂不是循环往复,没个终结的时候。”
他说着再也忍不住,肆意地无声地笑起来。
未至十五,不甚圆融的月亮从池边树梢冒出,挂在他肩头,清亮的光辉凝在他发簪流云上,蕴成一颗白露。
顾横之看着他弯弯的眼睛,就像一弦月牙,可以将他身后那轮凸月补成满月。
一寸秋波,千斛明珠未觉多。
于是他说:“可。”
可以投桃报李,琼玖换琚,永不终结。
贺今行也敛了笑,接过对方一直举着的匕首,正手握鞘,拇指轻轻一拨柄头,匕身便滑出两寸。
雪色薄刃在月光下一闪,他神情随之一亮,“好锋利的匕首,谢谢啊。”
顾横之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你俩干嘛呢?”贺长期走到一半才发现后头根本没人,遂没好气地回来找他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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