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在马背的人打了个响指,不一会儿,有两个人扛着麻袋从后面小跑出来,协力将麻袋扔向狼群。
麻袋尚在半空中,一段带血的肉骨头就飞了出来,被头狼一跃叼住。
这人看了几息群狼吃血食,又转眼瞅向对面全力戒备的西北军众,手一张,就揪住了旁边马背上的人的耳朵,扯向自己。
“怪不得说是狗头军师呢,瞧瞧你这法子,有个鸟用。”他慢哒哒地说:“让老子的狼崽子们忙活了大半夜,这些狗日的官兵都还这么有精神,老子能捡你娘的漏?”
“狗头军师”是个瘦弱的落魄中年秀才,差点被扯下马去,立即“哎哟”叫唤着讨饶道:“大王您轻点儿,轻点儿,人家毕竟是正规官军,西北军呢,哪能像其他马匪一样好打……”
“你也是个狗日下的,不过说得还有点道理。”大王“啪”地松手,再“锵”地一声拔出大刀向前一抡。
秀才差点被削掉半边脑壳,吓得魂不附体,抱着马脖子好半天才定神。
大王洪亮的嗓门响起:“喂,你们这里的老大是哪个?我看你挺聪明的,不如跟我混吧!”
他手中的大刀在贺平与贺长期之间来回移动了两次,便指着贺长期不动。
“就是你?你也不想你这么多兄弟都死在这里对吧?”
贺长期注视着这人。应当是二十多岁的年纪,身材高大得好似随时能把□□马匹压垮,形容粗犷,右眼上一道绽开的疤痕,更衬得整个人凶恶无比。
他右手握长矛往前一送,矛尖亦直指对方,“你是何人?这么大的口气,也不怕熏死你自己。”
后者却反手将大刀扛到肩上,一撩额发,嬉笑道:“苍州牧野镰,人送外号‘小狼王’。哎,就是我。”
贺平哈哈大笑:“又带‘野’字又带‘小’字,能是什么英雄好汉?”
“我这个‘小’字,是有来头的。”牧野镰没有被轻易激怒,侃侃而谈:“你们又是谁?”
贺平看他反应,心知此次不能善了,冷笑不答。
贺长期却抱着微渺的希望自报家门:“遥陵贺长期,与众部皆为西北军中军帐下第五营所属。目前正在执行任务途中,尔等意欲何为?”
那些在来西北的路上被装进坛子里的骨灰,是他心中永远迈不过去的坎。西北军在西北就是面旗,如果用它能保住部下性命,哪怕是他在军中从不愿意主动提起的家族,此刻也毫不介意绑在一起。
对面的秀才听了,有些惊讶地对牧野镰说:“大王,遥陵贺氏是贺大帅的本家。”
牧野镰:“什么陵?什么本家?”
秀才擦了下冷汗,说:“就是这个贺长期很可能是贺大帅的亲子侄。”
“哦。”牧野镰明白了,然后反手甩了秀才一巴掌,“这么重要的消息,事先怎么不查清楚!”
他皱起眉头,刀疤裂成两条诡异的斜杠,但很快又重合成一条直线,看着贺长期大声说:“我知道你们都是西北军出身,看不起我们这些半路出家的,正常。”
他催马向前半步,“你们都是好汉,我也不想为难你们。投降吧,把那些战马都交出来,我就考虑考虑给你们留个好下场。”
果然是为那两百匹战马来的。那点微渺的希望转瞬就破灭了,贺长期怒道:“你休想!西北军没有投降的孬种!”
牧野镰对着他端详了片刻,点头道:“也是。让你们投降做俘虏,你们心里都怕被戳脊梁骨,肯定不愿意。”
他琢磨了一会儿,说:“不如加入我们得了,我再派人四处散布你们已经死了的消息,这样就不用怕被军中知晓唾骂。你们能活下来,我如虎添翼,两全其美啊!”
贺长期也止不住冷笑:“落草就是寇,我西北军人固可一死,但绝不为寇!你们想要战马,来战便是!”
身后一众军士纷纷呼喝响应,手中武器抖动,串连出齐整又雄浑的音调。山包与草甸都随之震动。
牧野镰也被震了震,但随即夸张地叹气:“这天下就要大乱了,还在乎什么兵啊寇的?我看你们眼界才是小了。”
贺长期喝道:“天下大局,岂是你小小马匪可以妄议的!”
“大局小局的,老子确实不懂。”牧野镰放下手臂,大刀垂在身侧,抬着下巴说:“但去年冬天,北域那么大的雪,人和牛羊那都是成片成片的冻死。我这些做马匪的兄弟都打劫不到粮食,只能来投奔老子,更何况那些普通人呢。”
他本是苍州数十支马匪中较大的一支,但因为手腕狠辣,又因机缘巧合屯了不少粮食。去年冬天仅仅三四个月的时间,便迅速壮大,将整个苍州连带菅州的马匪都收拢到麾下。
若是平常,他想兼并其他山头,少不了一番血拼。但去年北域的雪实在太大了,与冻死鬼饿死鬼相比,做他的手下可太有福了。
但饿痨鬼收编得太多也会拖后腿。就比如这次行动,他本想半夜偷袭,但手底下不少人有雀蒙眼,夜间就是个半瞎子,才不得不想法子拖到天明。
若是他的部下也如眼前这些西北军一般,有勇武有智谋,还全副武装。那别说苍州菅州,拿下西北所有响马,整编成一支杂牌军,也不成问题。
至于会不会开罪西北军,他无所谓。因为他知道西北军囤兵仙慈关,轻易不能离开,只要他别想不开凑上去找打,那西北其他地方还不是想怎么逍遥就怎么逍遥。
“兔子逼急了会咬人,狼饿急了可以像狗一样跪着舔剩饭,人饿急了自然也可以杀人、吃人。”
牧野镰张开双臂示意贺长期看自己身后那么多的兄弟。秀才再次抱住马脖子躲他的大刀。
“你看这么多人饿得要死了,只能做马匪,那是不是说明这世道不行?世道好的时候,马匪少,做马匪也没前途。但现在世道不好,那机会可不就来了?”
他抑扬顿挫地劝说起来:“小贺将军,你看你手底下才这么点儿人,还被派来做送马这种粗活,没被重用吧?我都替你可惜啊。”
“你这又有武力又有脑子,若是加入我麾下,我肯定让你当二把手。手下这几千弟兄,都可以听你随意调遣,不比现在的窝囊样要强出几里地来?”
“到时候我们再一起收拢西北响马,成立马帮,当个土皇帝也不是没可能啊。到时候何须看人脸色,就连官府放屁,也不稀得理会!”
他豪言一番,最后盯着贺长期,激动地握拳道:“能做土皇帝还做什么小喽啰!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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