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脉传闻无比诡秘,纵然尚可喜对于其中的关键信息只字未提,但光凭这些狂人说梦般的癫狂话语,就足以让骤然听闻的陈家洛浑身冰冷,瞬间被莫大的恐惧攥紧了心脏——武者的直觉告诉他,背后藏着无限的杀机!
“李成栋是个反复小人,手下心腹郝尚久也存着待价而沽的心思,故而在广州城破时始终按兵不动;李成栋野心勃勃,郝尚久也妄想以蛇吞象,自己昏招迭出招致兵败,落了个满盘皆输的下场。在吴六奇说找到郝尚久时,他伪装成疍民耕着浪田,苦苦相求留他一命。”
尚可喜哈哈大笑,对着骆元通说道。
“如今你该明白秦镇密道的紧要了吧!当初李成栋、郝尚久手中的密道,如今也被我掌握,广州城对本王再不是什么秘密。饶镇总兵吴六奇,不仅是我埋在你们身边的暗子,潮州镇守的三万兵马,此时也齐聚在密道之外,随时可以从秦镇龙脉潜回广州,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似乎是为了证明尚可喜的说法,沉珠浦外忽然听见天崩地裂般的声响,果然有甲盔映日的兵马果然出现在了视线边尽头,迅速向被包围的尚可喜中军靠拢,漫天暴雨里声威如震,不由分说地杀向了猝不及防的花山盗。
场面一时更加混乱,猎人与猎物反复交替,原本是尚可喜中军在沉珠浦上被武林群雄、花山盗前后夹击,此时他们转瞬就要陷入反被夹击的险境,千余花山盗又未着铁甲,一旦转成被动必然伤亡惨重。
花山盗如遭雷击仓惶应对,本就只剩千余的贼军霎时又是一地尸体,骆元通沉凝皱眉,与陈家洛商议片刻,当即决定放弃仰攻高阜的阵地,挥师往武林中人所在杀去。
兵书有云穷寇莫追,谋士金光得了尚可喜的旨意,也吩咐平南王府剩余的亲卫兵马且战且退,故意让对方兵合一处。
平南王府三千亲卫调转锋芒变阵迎敌,行军规矩森严无比,丝毫不见慌张散乱,任由对方占据了无险可守的沉珠浦,己方则进据于广州城大门接应后军,眼前形势很快形成了一强一弱、一南一北相对的局面。
形势再次逆转,尚可喜再也没有顾虑隐瞒的必要,望着花山盗和武林人士残聚在沉珠浦上的剩兵败将,接着说道。
“此处风水奇佳,足以作为你们的葬身之地。”
“吴六奇告诉过本王了,你们当初的计策精妙绝伦,竟然想到由武林人士先行刺杀、再让骆家的花山盗里应外合,最后靠郑成功率军施以雷霆一击!张煌言果然不同凡俗,若真是如此,本王也只能甘拜下风,只可惜这座广州城,终究是不属于你们!”
…………
尚可喜等候的饶镇大军纷至沓来,转眼又有了两三千人的规模,限于密道规模无法速至,可这些人也极大补充了平南王亲军的疲敝之师。
在围困住沉珠浦的同时,平南王再次转成围而不攻的威逼状态,主要将他们驱赶到一处,而大军不动时真正负责具体行事的人,便还是王府麾下招揽的几大高手。
天降暴雨几乎要将海岸冲垮,剩余花山盗拼尽全力,也只能护住阵脚暂时不乱,眼见王府高手前来突袭,红花会众人当仁不让地与高手缠斗在了一起。
可他们的伤势终究还是成为拖累,十成功力如今不余二三,只见陈家洛、赵半山以拳脚抵挡白振的大力鹰爪,常氏兄弟联手对付鄂尔多的劈挂拳法,无尘道长、黄脸剑客缠住纳兰元述的四门棍法,郝摇旗、红娘子也和手持黄金棍的凶徒战作一团,正式宣告苦战开始。
此时的沉珠浦烟尘滚滚,兵刃拳脚所到之处上下飞腾,盘旋如风雨之声,进退有龙蛇之势,转身似猛虎摇头,起落像蛟龙出海,霎时间只见身形闪烁,不辨方位时分,人人都用尽杀招绝技,可带伤积劳的身体,却无法帮助他们轻取王府爪牙。
鄂尔多与纳兰元述慢慢占据上风,察觉到了这些武者外强中干的本质,当即就有了主意。
只见两人且战且走,忽然以一招移形换影交错了方位,从各自的对手包围中解脱出来,转瞬背向对方的敌手,还趁机也把白振推向剑锋的所在。
一时间天空海阔,纳兰元述的四门棍飞腾在空气势如虹,顷刻就将貌似黑白无常的常氏兄弟扫倒,而鄂尔多长拳一出如挂鞭脆响,迎着陈家洛、赵半山一阵猛攻,白猿劈挂的放长击远之法瞬间破了他们的以柔对刚拳术。
全场形势牵一发而动全身,等到两人再次移形换影的时候,就变成了鄂尔多将双拳印在常氏兄弟的心口,而纳兰元述的长棍正对着陈家洛的颅顶,一旦躲闪不及就是脑袋开花的下场。
就在这时,后方忽然有人扯着嗓子喊起了“船来了”,纳兰元述惊疑之间慢了半拍,赵半山才以太极门缠字诀挡下了四门棍法,同时也付出了折断一臂的代价。
闻声的所有人惊喜不一,却都在心惊于是什么船过来了?难道是郑氏的船队来了?
然而骇浪滔天之间,他们抬眼望去,却只看见了一艘滑稽小船正摇摇晃晃地驶来,几次都要颠覆于波涛之间,吃水线也很浅,根本不是他们期盼的郑氏船队的样貌。
“这是哪来的船?”
纳兰元述再次奋迅气力,势必将陈家洛当场格杀,只是心中不免疑惑如今朝廷水师调走航船、平南王府又封锁船坞,偌大广州城中连运粮的漕船都被人拉走,怎么会有小船突然从大风大浪里驶来。
纳兰元述的心动手更快,只见四门棍法朝天一竖,转手幻化出无数的棍影飞舞,搅动漫天风雨如怒。这位大内高手先是探出棍锋将陈家洛击退,又趁他踉跄数步下盘失守时,一棍便要兜头落下取走性命!
陈家洛施展轻功想要躲避,可长棍形如游蛇难以摆脱,红花会群雄纵是有心相助,此时也在各自奔忙分身乏术,只能眼睁睁看着陈家洛,逐渐被凌厉无比的长棍追上。
眼看红花会总舵主就要名丧黄泉时分,顷刻间半空中忽然有一道银龙飞舞,恰如闪电破空般闪耀,这一秒才刚从纳兰元述甩出的棍身上掠过,下一秒就将刚才还矫若游龙的长棍钉在了海岸之上,险之又险地救下了陈家洛性命。
“是谁胆敢搅局?!”
纳兰元述怒声问道,一边前去夺回长棍。
而下一刻,一名目若寒星的青年男子就凭轻功踏水而至,与纳兰元述几乎同时握住了兵器!
银枪划起、长棍飞空,两人的兵械霎时间就碰撞了十几个来回,抬手抖出的旋劲使得一枪一棍化刚为柔,如绳索一般绞缠在一处,这对于技法与力道而言,都是难以想象的考验。
而片刻之后,众人惊讶地发现这场较量的结果,竟然是纳兰元述的白蜡杆长棍,被震得脱手而出!
鄂尔多察觉异常飞身来攻,想要与纳兰元述两面夹击年轻高手,可目若寒星的男子毫不犹豫地弃枪回头。
只见他一手作鹤啄一手握虎爪,迎着鄂尔多大开密合、放长击远的拳法丝毫不惧,转瞬间又对拆了十几招,交手招式越来越快密集到雨泼不进,显然也是带着火气前来,鄂尔多石青色的袍服双臂顿时被撕扯粉碎,还被一拳打倒在了沙地里!
“我见过这拳法!你到底是谁!”
此时他们才真正看见,这艘风浪中漂泊的小船涂着红漆、挂着乌篷,船头点着一盏孤灯,竟然是一艘平日里唱神功戏酬神的戏船,难怪如今还能在不被征调之列。
年轻高手剑眉倒竖也不答话,一杆尖枪上下翻飞,连带着另外几名王府高手也难敌寸步,在群雄趁势围攻下黯然败退,而随着红船缓缓靠岸,船上才又有几人探出头来,当先就是一名美艳至极的红衣女子,叉着腰喊着。
“就是你们两个混蛋,欺负我的便宜儿子是吧!相公不用留手,给我狠狠地打!”
目若寒星的年轻男子在逼退强敌后,转身先对惊诧不已的陈家洛说道:“陈家洛总舵主,在下南少林弟子洪熙官,奉至善方丈之命留下监视广州城风向。”
陈家洛感激万分地说道:“原来是洪大侠,早在伯父处久仰大名,南少林今日也来了吗?”
洪熙官拱手隐晦地说道:“总舵主放心,都会来的……”
话音未落,船上又走下了一名面狭而长、一足微跛的道士打扮老者,对着海滩众人深深一躬,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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