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军司令员福井川已经秘密到达东京,三小时前,我们在郊外别墅进行会谈,福井川委托我向殿下转达敬意。”听到西元寺的话,裕仁沈默不语。在两小时前,裕仁就获知军队叛乱并不是军人叛乱,而是如1917年俄国水兵式的叛乱,一场赤色革命。两个月来随着战事失利,国内遭受毁灭性轰炸,数十万失去住房、饥寒交迫的民众不断涌向赤阪离宫。不仅是寻求庇护,而是用沈默与严肃,表达无声的抗议、无言的要求:天皇必须归政,政府必须重新组阁。
裕仁清楚地记得出任摄政前戏剧性的一幕。出任摄政前夕,平素痴痴呆呆、间歇性发作精神疾病的大正天皇,却护住玉玺死活不肯交出。后来是西园寺元老连哄带骗,用尽对付顽劣幼童的手段,才得到国家权力的象征。不难想象,倘若逼迫天皇逊位,疾病缠身、奄奄一息的白痴,很可能一命呜呼……他不愿背负 “不孝”的罪名,甚至,他还寄望以此博得贤明君主的美誉。
……但这只是一厢情愿,赤色分子主导的叛乱打破了自己和元老们制定的计划,镇压叛乱无疑可行,但需要时间,需要将其它师团部队调至东京,在此之前……
“福井川来到东京?你确定是福井川那个叛徒吗?通知宪……”裕仁大吃一惊,福井川竟然如此胆大,整个日本都在悬赏要他的脑袋,他竟然来到东京,刚想问是否通知宪兵队时,裕仁才想起整个东京充满起义士兵和暴徒,东京对福井而言如同新泻一般安全。福井川无疑是日本最大的敌人,裕仁在噩梦中都会梦到这个三十七岁的男人。
帝国贵族、财阀在谈论起此人时,在恐惧的同时还略带崇敬,出于对一个 “军神”的尊重,在短短几个月内一手将濒临灭亡的赤军再一次扩充成十余万军队,靠乌合之众多次击败进剿的精锐军,有时候裕仁会想,假如让其指挥皇军,或许皇军可反败为胜。而现在,这个日本历史上最大的敌人,最残暴、无耻、卑鄙的敌人,竟然来到东京,而且同元老重臣会面。
“殿下,我和福井川进行了两个小时深谈,他或许信奉德拉莫克西主义,但他还是一个日本人,这一点从我和他之间的谈话中可以清楚的感觉到,社工党和赤军希望结束内战。”说到这里,西元寺公望话声稍顿,等待皇太子的提问, “结束内战?他们还有什么条件?投降吗?他们是不是要特赦?”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裕仁喜不自胜,赤军投降?有比这更好的消息吗?
“殿下,您认为赤军有投降的可能吗?” “有投降的可能吗?”西元寺公望的反问让裕仁张口结舌。赤军不仅仅占领新泻、山形、福岛三县,还占领宫臺、秋田、群马、枥木四县,赤军距离东京只隔一个琦玉县,说其包围东京一点都不过份。赤军拥有40万军队,近万名苏俄军事顾问帮助其训练、指挥部队,还有超过5万人名为国际纵队,实际上是苏俄精锐军帮助他们直接作战。
苏俄甚至还帮助赤军建立飞行队,只不过飞行员都是俄罗斯人。而中国人非常乐意看到日本陷入内战,多次向赤军提供间接帮助,如果不是中国空军在皇军进剿途中将其重创,赤军怎么可能击败皇军。在赤军全面占优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冒着生命危险投降?那他们为什么会提出结束内战?而结束内战的条件是什么?
裕仁望着窗外静思,在沈默数分钟后,转过身来, “福井开出什么条件?”裕仁并没有註意到语气的转变,过去裕仁提到福井川时所用的词汇都是 “叛徒”、 “暴徒”、 “土匪”之类,并用极其轻蔑的口吻称他为 “福井川”,而不像现在称其为 “福井川。 “组阁!”西元寺公望轻轻吐出两个字。 “组阁?”裕仁不可思议,社工党和赤军要求组阁?这与拱手将帝国让于社工党有什么区别?
“是的,殿下,既然田中内阁无法获得人们支持,自然需要组建新内阁,这是国民的要求。”西元寺公望非常平淡,似乎认为社工党组阁和政友会或宪政会组阁并没有太大区别,只是一个全新政党组阁而已。 “西元寺!”裕仁感到失望和愤怒,他难道没意识到1917年俄国革命后罗曼诺夫王朝的悲剧吗?如果让社工党组阁,等于将帝国和万世一体的天皇家族送到赤军的屠刀下。
皇太子的愤怒,在西元寺公望预料之中, “殿下,当务之急是结束与中国人的战争,将帝国的力量用于平定国内叛乱,确保帝国安危,但停战的代价就是接受远甚日清下关条约的 “中日新加坡和约”,谁可以接受这个条约?是田中吗?或许田中可以充当替罪羊,承担战败责任,但国民的愤怒最终还是会从内阁转嫁到皇室身上,皇室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殿下,由社工党组阁无疑是冒险的,但他们却可以承担战败的责任,与皇室无关!与中国签定和约后,社工党声益将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创,国民还有可能支持他们吗?”
裕仁反驳道: “他们如果不在和约上签字呢?”听到皇太子的问题,西元寺知道22岁的殿下已经松动了。社工党组阁表面上充满危险,但却可以让帝国摆脱困境。但没想到,摆脱了目前的困境,未来帝国却会碰到更大的困境。 “那么他们会解除武装吗?会放弃武装叛乱吗?会放弃德克莫拉西主义吗?”裕仁提出最关心的问题,实际上他想问另一个问题,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而已。
“殿下,解除武装,是社工党不可能接受的,他们要求保留赤军,在赤军控制区域实行苏俄式管理,同样赤军的活动也限制在这些县区,而在其它县区帝国仍然遵从旧有方针。组阁后,赤军会向东京派出不超过2000人的警卫队,确保内阁成员安全。同时福井川希望政府能够举行立宪会议……”
说到这里,西元寺公望眼中带着嘲弄,谁能想到赤军暴徒提出的条件竟然是召开立宪会议,制定宪法,成立议会,取代君主专制,实施君主立宪,使政治透明化、法治化、规范化、现代化,使宪法凌驾于最高统治者、政府、议会、政党、军队之上。就像俄国的乌米扬诺夫,这不过是俄国革命的翻版,但他们却忽视了日本和俄国文化以及环境的不同,尽管表象上,日本和1917年的俄罗斯一样,不过日本是日本,俄罗斯是俄罗斯,社工党组阁只不过是权宜之计。
“他们别无选择!”福井川对图哈切夫斯基说道。这位前苏俄工农红军副总参谋长,亦曾是中国远征军手下败将,侥幸逃出生天。现在他是苏俄派驻日本的军事顾问团团长。 “他们会接受吗?”图哈切夫斯基对福井川的肯定很诧异。没来日本之前,图哈切夫斯基和每一个苏俄官员一样,都认为大岛康行才是日本社工党的领导者,来到日本之后,图哈切夫斯基才知道这个小个子才是日本社工党和赤军的灵魂。
“他们需要替罪羊,需要有人承担战败的责任,而我们恰恰是最好的选择,如果我们在和约上签字,必定会激起国民的愤怒,届时结束同中国战争的帝国政府就会以此为借口再次开战,接受社工党组阁一来可以结束战争,二则可以消灭社工党,西元寺之所以会接受我的 “建议”,实际上正是因为他看到其中利害。所以他们一定会接受。”福井川不无嘲讽的说。
“我们需要合法组阁,至于其它……我想届时枪炮会代替我们说话,乌米扬诺夫同志不是说过吗?只有傻瓜才会认为无产阶级会立即赢得大多数支持!同时还告戒我们,依靠民意吧!可不能忘掉步枪,我们手中的步枪会决定一切。”1917年乌米扬诺夫和俄国社工党用武力赢得他们在投票箱前失去的东西,现在自己只不过是重覆乌米扬诺夫和俄国革命者的道路。 “我们首先推翻资产阶级,然后再夺取政权,这就是无产阶级专政。”图哈彻夫斯基笑着重覆1917年乌米扬诺夫的讲话。
“我们已经准备了六个师团,随时可以进军东京,同时开始对东京起义部队和民众进行整编,不久之后,东京会成为第二个彼得格勒。” “东京赤卫军的组建必须加快,要用最可靠的政委和指挥员控制赤卫军。如果再次发动革命,东京赤卫军将会成为骨干,一旦我们与中国签定和约,至少会有一半日本人反对我们,能代替我们说话的,只有手里的步枪!”
起义者中不只是红色力量,还有忠于天皇的势力,皇太子是解决问题的关键,起义成功与否取决皇太子的态度。如果皇太子坚持镇压,即便集中六个师团,也不可能夺取东京,进而 “解放”整个日本,但如果皇太子接受自己的要求,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天皇将成为社工党手中的一面旗帜,俄罗斯式的革命并不见得适用日本,挟天子以令诸侯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五月起义不过是一次演习,真正的革命还远未爆发。
“相信不久之后,地球上将会出现第二个红色政权。福井同志!祝贺你!”图哈切夫斯基向福井伸出右手,这个矮子才是日本社工党未来内部斗争中唯一的胜利者,至于大岛康行不过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