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像在龙头上拔须子一般跨过将军下榻,而将军却浑然不在意,只包容又含笑地望着自己。
好像段知然捅破了天,他也能在下头顶着,还能温吞地夸上一句捅得好。
今日是回门,不知怎的,又下起了小雨来。
段知然去偏殿同丫鬟们说了些话,才回到正殿同周行道个别,准备回舅舅家——宣平侯府她是千个万个不愿意回去的。
她照常在门口张望,推开门又四下瞧,见周围没人,才放心地进去。
瞧见周行沉稳地倚在榻上,不免小声道:“活像是偷|情。”
也不知周行听没听见,反正段知然像是小时去学堂那样,跑到周行的榻前,很是乖巧道:“我要出门了,将军。”
周行“嗯”了一声,让她低下头,把头上沾到的一片小树叶替她拿下来,又道:“早去早回,除了你家那边,宫里除了太后,谁欺了你,你直接欺回去就成,将军府还是有这个面子的,你若实在面薄,就告到太后那里,她定是帮着你的。”
段知然一时之间啼笑皆非,满口地应着,浩浩荡荡地带着回门里往广威将军府而去了。
周行依然还是靠在榻上,只是心中有些奇怪的感觉升起来,“怎的觉得自己像是爹爹一般?”
这感觉大概不太妙,于是他又思索着段知然的性子,准备换些法子。
马车吱呀吱呀地走了没一阵就到了广威将军府,段知然坐在马车上,像往常那样揪着手指想事情。
那日晨起时周行的背影……
到底是哪里熟悉呢?
昨日舅母来传信,说是今日回门之后需得去大青寺还愿,大抵还得晚些时候回去,估摸着赶不上府中的晚饭了。
大青寺……
段知然猛地抬头,是啊,大青寺。
上次去大青寺之前自己曾经做过梦,梦中的自己已然死了,然而有人一直守护着自己,杀进了皇宫。
守在自己灵堂前的那人,手握着重剑,就是这样的宽厚背影。
段知然心都快跳了出来,随即又想到,可是那时定远将军不是战死在南疆了吗?
思绪上头的快,冷静下来的也快,段知然心中默默想着,就算那是周行又能怎样呢?那只是一个梦而已。
她自己先给自己泼了盆凉水,也不理解自己心头的悸动是为何,只好压下满心的思绪,从马车上下来。
广威将军府门口站了一排人,除了舅舅舅母和陆柏舟以外,竟然还有宣平侯。
段知然冷着一张脸,觉得他现在的脸皮真是愈发的厚。
然而瞧见挨着宣平侯的陆柏舟满脸晦气,段知然又不由得失笑。
她下了马车行礼,被一家子簇拥着进门。
只留看热闹的百姓,目瞪口呆地瞧着一车一车的回门礼拉入将军府。
“天啊,难不成段家这大小姐在将军府过得真不错?”
“那又如何,将军不近女色,等他醒过来,看段知然怎么办吧?”
“可是她就是嫁过去冲喜的,将军都没醒,怕是以后难喽……”
“到时候她一个寡妇,可怎么办呢,弃了那样好的姻缘,就换来这样个结果,真是啊……”
广威将军府的小厮从府内出来,恶狠狠地瞪着他们,直把他们瞪走,才“砰”地一声关上府门,把所有的污言秽语都拦在了门外。
这头的段知然还如未出阁一般,乖巧地跟在舅舅舅母后头,同陆柏舟并排站着,斗嘴撒泼。
“府中可还好?”陆柏舟从鼻子里喷出口气来,然后话中却是实打实的关心。
段知然抱着胳膊,“一切都好,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啦!”
穗穗被她这惊天地泣鬼神的话吓了个够呛,好悬没崴着脚,看见两个小主子凑在一起傻乐,心中的担忧又在广威将军府生起了一份。
陆柏舟扬了扬眉毛,“行啊,小段知然。”
夸奖的话说完,陆柏舟又问:“将军……”
段知然轻轻地摇了摇头,“还没醒呢。”
若是往常,她可能会说,没醒也很好,若是将军驾鹤西去,可真真儿就是她老三了,说不定还能往前排上一排。
然而此时周行正好端端地在府中躺着,她是断断不能说这话的,只好矜持地摇摇头,一脸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