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没忍住虐了一下小裴哈哈哈。
他不是故意的。
暖账裏,炉火烧得正旺。
裴予川躺下浅眠,没睡太久就被右腿膝盖下方一阵钻心的刺痛给激得清醒了过来。
连日的奔波劳累,再加上征战不休,他那原本就断裂过的腿骨早已不堪重负。裴予川浓眉拧得很深,手臂强支撑着坐起身来,忍着疼掀开亵裤一看,果然肿了。
冼龙渊那一战过后,他坠崖侥幸未死被顾青瑶救下,刮骨疗毒,养伤数月,都是顾青瑶每日细心帮他擦拭药酒,这条残破不堪的腿才得已留到了现在。
裴予川一瘸一拐地从榻上跳下来,翻箱倒柜的寻找药酒。他曾在这儿藏过一小瓶泡好的药酒,只是许多年过去了,也不知是否还在。
“表哥?我就知道你没睡。”深夜过半,寒风肆意邪撩,胡灵尔打着哆嗦进来,怀裏还抱着一小坛药酒,嗔怒地瞪了裴予川一眼,“你和胡轲打架时我就看出来了,总爱这么胡闹,难怪要引得旧疾覆发。快躺下,我给你擦药。”
“你呀,当自己是铁做的吗?老大不小的人了,以后别那么莽撞。”胡灵尔一边喋喋不休地念叨着,一边把药酒倒在手心裏搓了搓,搓得灼热滚烫后一下拍在了裴予川修长结实的小腿,不等他反应,便用力在那伤肿之处按揉捏拿了起来。
她手法娴熟,看样子像是私底下练习了千百次。不管裴予川何时回来,她都会日覆一日,耐着性子在这裏等他。
他总会回来的,因为这裏是俗世间最后一方还值得他留恋的静土了。
谁能想到九州赫赫有名的战神,也曾脆弱到痛哭流涕,像只被折断了羽翼的小兽,狼狈又难过的跑回自己的领地,偷偷躲藏起来疗伤。
裴予川疼得嘶了一声,干裂的唇角微微勾起,要笑不笑道:“小丫头年纪不大,还说教起我来了。不过今日多谢你了,我手笨,自己上药总是稀裏糊涂的……”
他慢慢瞌上困倦的双眸,声音一点一点的淡了下去。旧伤发作的来势汹汹,擦了药也还是很疼。但他竟莫名觉得这种疼痛没什么不能承受的,总不会比当初刮骨疗毒时更疼了。
倒是心裏那窒息般的酸楚,仿佛一把看不见的利刃在他胸前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让他难受得无比想死。
裴予川思绪一阵飘忽,脑海裏隐约浮现那抹熟悉清冷的身影,竟然又开始不自觉的惦记起了那个让他又爱又恨,无法自拔的楚白玉。
外面这么冷,他回去了没有?
寒鸣他们想必还没到,这么晚了谁在他身边照顾着?
他人傲又矫情,想必连这边的水都喝不惯吧。混账玩意活该喝死饿死,省得连累别人惦记了。
楚白玉。
楚白玉……
裴予川在心裏一遍一遍地默念着,越念越咬牙切齿。失神了良久,胡灵尔在他耳旁笑嘻嘻地说了好多话,他也听一半漏一半。
“哼,你手笨?你尽得祖父真传,手不知有多灵巧。祖父还在世时,一门心思想要教我和胡轲刻东西。他说雕刻是门手艺,若是能学好,将来哪怕是亡族了,只要有树林,有草木,咱们总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胡灵尔语气不禁有些怀念,眸色雾皑皑的,喃喃回忆:“这屋裏的桌柜都是外祖父亲手给你做的,他为了逗你,还在柜子顶上雕了朵花,说那花是姑姑曾经最喜欢的。”
裴予川听到这儿,陡然睁开了双眸。他忆起了一段过往,那时他刚到蜀北关不久,连日的征战杀戮,上一刻还满脸鲜活的人,下一秒就变成了鲜血淋漓的尸体。
他整夜发噩梦,梦见自己也躺在尸堆裏,只剩一个不能动弹的头颅,四肢都被野狗分食干凈了,连一丝痛楚都感觉不到。
裴予川白天杀人,晚上就被噩梦折磨得苦不堪言。后来胡蒙德派人前来,说想要见见他,他迫不及待,孤身骑马跑到了幽云部落裏找胡蒙德。
他也很想见见这个外祖父,传说中的大漠狼王,当世枭雄。这个和他血脉相连的人,究竟长得什么样子呢?
裴予川如愿以偿的见到了,只是这位外祖父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他们没有半点相似之处,胡蒙德扎着满头花白的臟小辫,身上随意裹着一件羊皮袄,满脸褶皱,是个笑起来一点也不亲切的怪老头。
胡蒙德瞧见他先是一楞,随即便哈哈大笑起来:“庚加,阿苏禾,南什,你们快来看啊!快看看我这俊俏的大外孙子,看那个以后还再敢说老子长得丑!哈哈哈哈哈——”
胡蒙德笑着在裴予川肩膀上锤了两拳头,问他:“你这小子,年岁不大就敢上战场杀人,虎父无犬子,害不害怕?”
裴予川喉结滚动几下,有点紧张地曲了曲手指,一丝不茍道:“几个月前还是怕的,现在不怕了。”
死人见得太多了,那颗原本一腔热枕的心也逐渐麻木,大概是全凭借着一股无法言说的意念才撑下来的吧。
撑下来,活着回去,就能见到那个想见到的人了。
胡蒙德嘆了口气,同他讲:“怕也无妨,以后都有外祖父给你撑着。你年纪尚轻,要学得东西还多着呢。我教你兵法,教你驯狼,传你手艺活,想不想学?”
裴予川望着他那双浑浊老迈却又包含丝丝温情的眼眸,再无理由开口拒绝。
休战的那三个月,裴予川一直待在胡蒙德的身边,白天被胡蒙德揪着和震位十八骑一块野猎,晚上还要跑到塞外几十裏的草原上和狼斗智斗勇。
胡蒙德蹲在杂草堆裏,嘴角衔着一根野草,嘶哑着喉咙道:“狼是群居动物,他们不像虎豹那么有战斗力,但他们胜在族群一心,胜在他们有野心,贪婪狡诈,从不轻易像对手屈服……”
“你能驯服一头狼,绝对不能是靠他的感恩,人和畜生又怎么可能建立长久的感情?你要让他怕你,让他畏惧你的强大,让他不敢反抗。拔掉野兽的獠牙,你才能真正的开始驯服他。”
裴予川听罢,眉头蹙起,不可置否道:“他并不是真的肯同我交付真心,我又何必要对他驯服囚禁?万物皆有灵,我若是泯灭掉了他的兽性,那他就不再是狼了。”
胡蒙德笑了笑:“那你就杀了他,在战场上不肯向你屈服投降的敌人,你也不必给他留活路。”
裴予川思忖片刻,最终沈默了下来。他什么也没说,提剑追着一头落单的孤狼跑了很远。
孤狼的后腿已经受了重伤,流了一路的血之后就再也跑不动了。它呲着獠牙不肯低头屈服,哪怕是面对死亡,它也依然桀骜不驯,用凶狠怨毒的眼眸死死瞪着裴予川,若还能有一丝机会,便要扑上来咬死他。
裴予川不知怎地,莫名有点想笑。他最终没杀这头狼,提着剑转身走了。
“你的心太软了,同你的父亲一样。将来有一天,你会吃大亏的。”那晚以后,胡蒙德恨铁不成钢,再也不教裴予川驯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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