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其外

秦萧萧再醒来的时候，已是东方大白，春光明媚。多年的习武生活让她养成了一旦睡醒绝不贪睡的习惯，秦萧萧既已睡足，便自觉地坐起身来，准备下床活动。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陈设，都让重伤初愈后头一回下床的秦萧萧感到不自在。她想给自己找一身轻便的衣服换上，忍着走动时摩擦伤口扯到的痛意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偌大的宫殿中存放衣服的所在。

昨夜与李牧在孤灯下说话，周围的一切隐匿在昏暗的烛光下，秦萧萧没有觉出这儿的空荡，如今一个人走在这裏，才觉得孤清冷寂，坐立难安。

秦萧萧迫切地想要有人出现在这裏和她平分其中的孤独，想起昨夜她和李牧在屋裏闹出动静之后，外头就会有人出现。于是她试探性地轻轻咳了一声，想要看看这次是否会像上次一样，话音刚落，一道清脆的女声在外边响起，毕恭毕敬地问道：“娘子可是醒了？若是有需要的，尽管吩咐奴婢就是。”

一门之隔，却将门内门外的两名女子分出了一道楚河汉界。秦萧萧听到门外的应答，明白外头一直有人候着，以备自己不时的传唤。知道了这个，秦萧萧置身陌生之所的不适之感丝毫没有得到释怀，反而愈发觉得心裏空落落的，好像一把插在剑鞘裏的剑忽然被人拔出，架在了高高的祭臺上供人观瞻，成了一柄徒具其表的名义之剑。

无论秦萧萧心中作何感想，既然醒了，总是要做番梳洗，换身衣服的。她向门外不知年纪、不知相貌、不知籍贯的女子问道：“这位女官，可否给我找身干凈衣服？若是可以，能再给我盆水吗？”

“当然可以。请娘子稍候，奴一会儿给您送过来。”门外的女子笑吟吟地答应了。过了不多一会儿，七八个水葱似的窈窕少女身着素服，端着盆、捧着巾、抱着衣叩开门走了进来，齐刷刷地向秦萧萧行了礼，对她说：“娘子，奴婢们侍候您梳洗。”

秦萧萧平生何曾见过这种场面，吓得后退两步，连连摆手拒绝：“不必不必，我自己来就是了。”

尽管宫人们一再表达了替秦萧萧梳洗的意愿，秦萧萧坚持不肯，凭着她使不上什么力气的右手和拿惯了刀剑的左手换好了衣服，又简单地洗了脸凈了面，打理了她那头乌糟糟乱蓬蓬的黑发。宫人们还想替她擦粉上妆，秦萧萧哪裏肯依，为了躲避她们的好意，逼得她在殿裏走出银蛇游步来，好不容易逃开了涂脂抹粉的命运。

即便如此，对着铜镜中判若两人的自己，秦萧萧依然觉得浑身不得劲儿。镜中打扮素雅，广袖长裙的女子可以是宫中的任何一个人，却不该是她秦萧萧。这身衣服秦萧萧怎么看怎么别扭，东扯西拽，想要把它摆弄得合适一点，当她听到身后的宫人轻声说：“娘子，这是江南今年才进贡的缎子，仔细扯坏了。”，只好悻悻地放开这身衣服，由得它别扭地嵌在自己身上，像是给宝剑镶上无用的宝石。

拾掇好了自己，秦萧萧觉得有些饿。不消她说，外头候着的宫人们已经将朝食备好，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除了面前的这碗白粥，其余的碗碟上放着的，都是秦萧萧未曾见过的食物。

“不知娘子喜欢吃些什么，奴婢们拣了些看得过眼的食物给您送来。若是娘子不喜欢，尽管告诉奴婢，再给娘子挑了合心意的送来。”宫人们安静地站在一侧，敛眉低目，等着伺候秦萧萧用饭。

秦萧萧何曾见过这般吃饭的场景，想让宫人们和她一块坐下吃，被宫人们齐声坚决推辞了；想请她们出去留她一个人安静地吃几口，为首的宫人又称不合规矩。无奈之下，秦萧萧略扒了两口饭，随意拣了几样眼前的食物吃了，都没尝出裏面的味道，就因为实在不习惯有一群人簇拥着自己吃饭，放下碗筷，由得宫人们安静地收拾了东西出去了。

伺候的宫人去了大半，殿内还留了四个模样秀丽的婢女近身伺候着秦萧萧。尽管秦萧萧和她们说了好多次自己不需要有人伺候，她们只是重覆着同一句话将秦萧萧的请求驳了回去：“是陛下让我们来伺候娘子的。娘子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我想要的就是让我一个人在这儿待着。秦萧萧在心底无声地嘶吼着，然而她知道这是做不到的。她换了个思路，说道：“那好，你们告诉我，这儿是哪裏？”

“回娘子，这儿是宫裏。”宫人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李牧做了皇帝，他待的地方自然是皇宫，秦萧萧自然知道这儿是宫中，可是她想知道自己在的具体是哪座宫殿，距离宫门是否遥远。然而这几名宫人像是被人提前下了禁口令似的，无论秦萧萧问她们什么，她们不是答曰不知，就是拿秦萧萧不用问也知道的答案搪塞她，让秦萧萧深觉无趣。

“那好，我在这儿待得烦闷，你们带我到外头走走吧。”一计不成，秦萧萧再生一计。你们不肯告诉我这是什么宫什么殿，那她自己走到外头看匾额也成。

秦萧萧的这个小小要求依然被无情地拒绝了，“娘子伤重未愈，皇上吩咐了，让奴婢们在这儿悉心伺候娘子。若娘子在外头吹了风受了凉，奴婢们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