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崖林将军现在可在宫裏？我有事要和他说。”秦萧萧话锋一转，焦急地找起林崖来。

今日是羽林军左军当值，身为统领的林崖该是在宫裏的，只是一时之间，饶是萧寄篱，也拿不准林崖的所在。萧寄篱忙问身后唯唯诺诺的宫人们：“你们可有谁今日瞧见林将军了？”

“回尚宫，奴婢早前有见过林将军，依稀是往兴庆宫方向去了。”队尾的一名侍女怯生生地回答道。

兴庆宫，可以说是秦萧萧除了清思殿以外最熟悉的宫殿了。知道了林崖的去向，秦萧萧放下对明德寺稀薄的好奇心，由萧寄篱领着，大步流星地往兴庆宫赶去。

秦萧萧脚力好，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没走几步路就把身后的宫人们甩开一大段距离。亏得萧寄篱常年在宫中行走，积累了足够的经验，紧赶慢赶，始终能跟上秦萧萧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最先抵达了兴庆宫附近。

还没走到兴庆宫，要找的人就在前头露了面。秦萧萧见到林崖，连忙迎上去，喜出望外地对他说：“林将军，许久不见，你还？”在这句朴实无华的寒暄过后，秦萧萧原本打算接上一句，好向林崖问清楚师弟关山度的所在。可是还没等她说完这个好字，她先看清了林崖脸上交织的害怕、不忍、冷酷与暴戾，惊得她不能再说下去。

身为羽林军将军的林崖何以形色匆匆地从兴庆宫西南角走出来？何以脸上呈现出这幅表情？还没等林崖整理好情绪面对秦萧萧，还没等秦萧萧再开口问什么，不远处传来一记沈重的声响，像是有重物自高楼坠落。

秦萧萧大惊失色，连忙想循着声音过去一探究竟，她的双手却被人死命地拉住了，她往左边瞧，林崖面如死灰地望着她；她往右边看，萧寄篱神色凝重地看着她。

“你们都知道，刚刚是什么人掉下去了。”秦萧萧从心底裏涌上一阵恶寒，不可控制地将头转过去，想要回避已经发生的一切。

林崖和萧寄篱一人拽着秦萧萧的一只手，无声地滑到在地，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只是流泪，始终不发一言。追着秦萧萧而来的宫人们也听见了声音，在宫中当差多年的警觉让他们照着前头林崖和萧寄篱的模样，当场跪在地上，齐刷刷地伏倒了一片，不敢再上前一步。

兴庆宫就在边上，裏头的宫人同样听到了动静，连忙跑出来探看，伴随着一声惊呼，秦萧萧知道了坠落者的身份，“来人，快来人，太皇太后从勤政楼上摔下去了。”

这声惊呼很快湮没在风中，伴随着呼喊者被人捂住口鼻的窒息感，加剧着秦萧萧的不适与震悚。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裏，四下俱静，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弹，时间仿佛静止在了这一瞬，不去看，就可以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不知过了多久，林崖松开了死命握着的秦萧萧的手，大汗淋漓地瘫倒在一边，脸色青紫，嘴唇发白，像是从鬼门关裏走了一遭回来。秦萧萧后退几步，不敢相信地面前虚乏无力的林崖，会和当朝太皇太后的坠楼联系起来。

这是谋杀，这是光天化日之下赤裸裸的谋杀！谋的是一条命，杀的是一个人。林崖与郭氏有什么深仇大恨，需要用这样决绝残忍的方式结束他的生命，秦萧萧自问自答地给出了答案：“你杀的？他杀的！”

没有人靠近他们三个人在的地方，勤政楼四周一下子成了禁地，无人进出。林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翻来覆去地告诉秦萧萧：“杜秋娘死了，皇上想把她接来宫裏当面指认郭氏一族当年做的事，她却被人缢死在菩提静室了。”

最害怕杜秋娘回到宫中的，自然是郭家人。秦萧萧不无心痛地想，李牧他最终还是走了这一步。她还想再说什么，萧寄篱抛下尚且沈浸在冲击中没有回过神来的林崖，拽着秦萧萧的手往回走，打算将她送回清思殿。

秦萧萧使劲儿拽开萧寄篱的手，问道：“你早就知道他要对太皇太后动手？”

萧寄篱摇摇头，若真是这样，她必不会带秦萧萧往兴庆宫来。她也是在看到林崖惊魂未定的脸庞后才反应过来发生何事的，不比秦萧萧早明白过来多少。

远处有不明就裏的宫人们往这边走来，萧寄篱争分夺秒，一字一句地提点秦萧萧：“秦娘子，萧萧姑娘，千万听我说，忘掉今日发生的所有事，养好你的伤，找机会让皇上准你出宫是你唯一的出路。”

“他能吗？他从前不是这样的。”秦萧萧迷茫起来，旧日的李牧已然面目模糊，成了一个昏黄的月影，倒映在泛着铜绿的水缸裏。

萧寄篱感念秦萧萧将挚友王阆兮送出宫去的举动，不惜用她经历五朝的经验劝诫她：“做皇帝前他们可以是不同的人，做皇帝后他们只可能是一类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萧寄篱正色敛容，重新站到秦萧萧身后，用她体面而周到的礼节将自己包装得无懈可击：“娘子，回清思殿的路在这边，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