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萧萧将信将疑地听着韦十端的话，忐忑不安地守在李牧身边，不知他的病情是否真能因为一枚丹药得到有效的缓解。

就在秦萧萧和韦十端说着话的时候，靠在一旁的李牧不知何时已经醒来，默不作声地在边上歇着，不曾打断二人的谈话。及至秦萧萧扭过头来瞧李牧的情状，对上他疲惫透亮的双眸，方知他的身体已经恢覆了不少。

李牧在榻上扯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好教秦萧萧放心。他一边安抚着秦萧萧，一边抬手示意韦十端退下，好让自己与秦萧萧独享这份静谧。

“怎么了，你好像很不讚成我服食丹药？”李牧轻柔地开口，半是戏谑半是认真地抬头瞧着秦萧萧，一刻也不曾挪开视线。

“我总觉得，那些神神叨叨的道士炼出来的丹药鬼鬼祟祟地，不可尽信。”秦萧萧眉头紧锁，满腹心事地劝说李牧，“即使这药真的能让你不再头痛，也别这么频繁地吃。”

“好。我听你的。”李牧想要轻描淡写地掠过此事，一个劲儿地向秦萧萧保证不再多吃。

秦萧萧仍觉不够，补充道：“就算要吃，也要先找小神医帮着瞧瞧。等他检视过没有问题了再吃，更稳妥些。”

李牧见秦萧萧将担忧写满在脸上，不忍她为此烦恼，接着应允道：“我向你保证，以后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吃金丹，这总行了吧，我的萧萧老大？”

秦萧萧这才勉强地放下下来，嘱咐李牧：“你的头风之疾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有时间找小神医好好地瞧一瞧，让他对癥下药，好好开几个方子治一治，兴许能够将这病连根拔起了。”

小神医，小神医，秦萧萧和李牧统共没说上几句话，李少赓倒是在他俩的谈话中出现了好几次。李牧收起他散漫随意的表象，正色问道：“你就这么相信李少赓吗？”

秦萧萧甚少听到李牧这样严厉而不留情面地讲话，而他审判的对象，是和她交情匪浅的李少赓。秦萧萧楞怔了片刻，旋即给出了她的答案：“是，我信他的医术，更信他的人品。”

“那你知不知道，先帝初初卧病在床时，就是这位妙手仁心的小神医李大夫，主动向他提议服食丹药减轻病癥的呢？之后也是他，终日与方士们混在炼丹炉前商量制丹之法，一步步地让先帝离不开丹药；及至先帝油尽灯枯，阳寿将近时，他却谎称药方中有一味草药长在山间，旁人不知底细无法采得，非得由他亲自过去才能摘来，离开了长安，一直挨到先帝驾崩才肯回京。”李牧一字一句地细数这几个月来李少赓的反常行为，质问道，“这样的他，还值得你信吗？”

这是秦萧萧不曾获悉的李少赓的经历，李牧突如其来的坦白让她有些惊愕，不知如何作答。趁着她心中大乱，李牧接着告诉她：“差一点，就差一点，李少赓再晚到一刻钟，你的命就要交代在独山上了。要不是他为了躲避风头，一定要等到先帝崩逝后才肯回京，何至于让你伤成这样，延误了最佳的救治时间。”

说到这裏，秦萧萧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至今没能恢覆知觉的右手。这些天来，秦萧萧隐隐有预感她的右手大概是好不了了，但是当李牧痛心疾首地说出“让你伤成这样”的时候，她的右手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像是被人戳穿了自欺欺人的谎言，像是被人拉出了似真似假的梦境。

原来是这样。

果然是这样。

秦萧萧无力地摆出一个惨淡的笑容，颓唐地与她右手已废的事实和解。有些事情，本来就猜到了的，最终走到这一步，不是多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然而，除此之外，有些事情，本不该走到这步的，最终还是偏离最初的预想，走到了不该发生的这一步。看着面前真情流露的李牧，秦萧萧看到了他的怜惜、他的恼恨、他的不甘。可是她脑中不能控制地闪过一个念头：此时的他是在为她失去了有知觉的右手痛惜，还是在为他将来少了一个有力的护卫剑客懊丧。

光王李牧、沙弥琼俊……这些形象渐渐地远去，留在秦萧萧心中的，只有天子李忱。

休息得差不多了，李牧不想再就李少赓的话题和秦萧萧争辩下去，准备回兴庆宫守灵。就在这时，秦萧萧痛快地向李牧抛出了一个盘桓在她心中多年的问题：“陛下，那您就这么相信许尚书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