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听雪抿了抿唇,不知该说什么,她忽然间好像有所领悟。
她如果救了这条黄狗,那黄狗就不能投胎转世得这么好了,下辈子也不会过得幸福,迎接它的,就是不幸。
而似乎同样的是,陈易把她从襄王府里带走,就坏了她的…缘法……
她抿了抿唇,不知该说什么好。
至慧禅师把她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露出温和的笑。
眸光里掠过一闪而过的狂热,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耗费了多少心机,她今时今日终于把一切都拉回正轨了。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今夜一过,殷听雪便会就此开悟,证得药师佛的佛位,而陈易也将由此明悟,心甘情愿地化作一颗补天石。
至慧禅师耐心等候着,她将少女的神色一览无余,就等着一个点头。
殷听雪的嘴唇微嗡,好久之后,忽然吐出字来:
“可是,他现在待我好了,我过得很幸福。”
至慧禅师僵愣原地。
她的双瞳放大起来,少女的话钉在了耳畔,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少女。
许久之后,至慧禅师回过神来笑道:
“你着相了,执着于一时之念,又如何解脱?”
世上总有些人执念很深,故此不得超脱,更不明白世间无常的道理,想来殷听雪也是因他一时的好,才不愿就此顿悟,可她不明白,待她年老色衰,又会有怎样的对待?
不涅槃成佛,超脱于轮回转世,便要承受人生八苦,一切都是苦的。
殷听雪没有急着答话,她像是想证明似的,从怀里摸着什么。
那是一朵纸花,单薄、脆弱的纸花。
纸花在沉寂的夜色里渺小无比,堪堪少女掌心般大,它静静地盛开着,一动也不动。
至慧禅师敛起了眸子,缓缓道:
“这就是一朵纸花。”
“可是…它是女朋友的证明。”
“所以,”至慧禅师觉得好笑,不由出声道:“你想说明什么?因为这个,他就对你好,你执着于这朵纸花,所以不愿成佛?”
殷听雪凝望着那小小纸花,柔声道:“这里面有禅。”
“世上有人从花开花落的无常间顿悟,”至慧禅师慢慢道:“但这就是一朵纸花,怎么会有禅?它既不真正的开过,就不可能会花开花落,在这之中,又怎么会有禅?”
殷听雪轻声应道:
“可是,这样的花,它永不散落。”
至慧禅师眉已皱紧,她看得到,殷听雪的我执实在太深太深。
是因为那人的影响吗?
比丘尼心头冷笑,便道:
“你不明白人生无常吗?人世无常的事,你还看得不够多吗?”
她原以为少女要执迷不悟。
可殷听雪却道:
“我看得很多。”
至慧禅师怔了下。
殷听雪回忆着过去,轻轻说道:
“我是襄王之女,有个很美好很没有忧虑的童年,娘很宠我,父王也关照我,家里好像什么都有,锦衣玉食不曾短过,在我六七岁那年,娘就给我讲佛法,说人生无常,那时我还不能想象,可过了几年之后,娘就死了。
那时我第一次知道什么是人生无常,我想不到娘会死,根本想不到,父王也从那之后变了,把我的丫鬟们遣散,把我锁在王府里头,让我没日没夜地念明暗神教的经文,他时常会很悲伤、痛苦地看着我,像是想起了娘,后来…后来家被抄了,他也被流放了。
再后来,我就落到了陈易的手里,他欺负我,迫我当妾,说我前世杀了他,可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想不明白,我只能乖乖地听他的话,他渐渐心软了,带我去银台寺,那个时候,我发现一切都空了,美好的童年、幸福的回忆,还有银台寺,全都转瞬成空。”
殷听雪说到这里时,停顿了下,她侧眸道:“多少花开花落,我看的人生无常不够多吗?”
接着,她的目光又挪了回去,凝望着那一朵纸花道:
“可是,凭什么人生非得无常呢?
凭什么你说他娆了我的缘法,我就要听你的去成佛呢?
人生无常,我不再想要了!”
至慧禅师骤然一静,瞳孔骤缩,她分明安静着,然而手里的禅杖却响个不停。
而殷听雪一字一句道:
“就是因为人生无常,所以才希望有常。
因为看多了顷刻散落的雪花,所以我才喜欢这样一朵纸花。”
说完,清冷寒寂的夜里,殷听雪拈起了花,朝禅师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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