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个乖孩子,从来没让师父为难过。”
叶凌门把手中的剑还给天若衣,并对她加以赞许,随即不满地皱起眉头,俯视齐归元那一张即使主人昏倒了,仍然板着的脸。
“他是个坏孩子,整天让为师烦恼不堪。”
“可是……”天若衣柔声启唇,“师父还是比较喜欢师兄呢。”
被揭了短,老者不禁老面一红,有点懊羞成怒地痛斥自己的徒弟:
“胡说!他一个男的,为师喜欢他作甚。烦心。”
叶凌门是个脸皮厚的人。
按他的话说,就是“人老了,脸皮也厚了”但往往说他和齐归元关系好时,他却像是突然年轻了很多年般脸皮变薄。嗯,就像现在。
天若衣将他的这种心思定义为自己师父的可爱之处。
于是,会心的秀丽笑容就在她脸上轻柔地漾起,摇晃着像水面的倒映浮光。
知道自己的心思暪不过天若衣,叶凌门忿忿地小声嘀咕着不知什么话,一点尊长应有的姿态都不具备,那生着闷气的样子更像是个老孩子。
天若衣轻笑了几声。
结果,这笑声成为了几颗扔进湖面里的石头,莫名其妙就在叶凌门脸上敲出复杂的感情涟漪。
像是无数色彩半混杂在一起般,那似融非融的状态或许可以精准地说出任何一种感情究竟是什么,但却无法很好地去归纳描述整体,唯有混乱一词比较能准确捕捉那种感觉。
“若儿,你师父我啊……”
这句话裹着一层名为“叹息”的外衣,其中溢出的则是惆怅与哀愁。
忽然沉默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概和无力彷佛被夹在老者的皱绂间,他眺望天际的眼神一再飘远、一再飘远,穿透了云层、穿透了世界的边界、穿透了生与死的界限,直至遥不可及的彼端。
“……已经很老了。”
表面格外平静的一句话,却如失控马车般撞在天若衣的心头。
她的身体应声抖颤了一下,瞪目瞠视叶凌门的星眸中溢出了悲伤,能听出暗含在老者话里的愁绪和苦涩,心底油然而生的酸楚如小溪流淌全身。
老者把视线从天际彼端拉回,转而将之投在天若衣身上。
“我已经快两百岁了。”
他凝望自己依然有力的一对手,其中所掌控的力量足以摧毁很事物,但却遮掩不了覆在上面那层皮肤的枯燥和皱折──那些苍老的刻纹在痛斥着光阴的流逝和不可挽回。
宗师是屹立于这片天地间的最强存在,却敌不过时间这位最无情冷酷的敌人。
“师父,你还──”
天若衣出言安慰,但话还未完,就被叶凌门一个摇头打断。
“她比我足足年轻六十年。”
又是武妖之身,叶凌门如此说道。
大多数武妖的寿命本来就比人类要长,而且还比自己年轻足足六十年有多,在这样子的差距面前,叶凌门十有八九会早于夜鸦逝去。
“我时间已经不多了,而上天又没有垂怜于我,给予我眷顾,飞仙仍处在能够触摸到,却无法真正跨越的界线之后。”
叶凌门神色黯淡。
他不是天才──至少和齐归元相比,他不是──只是个努力家罢了。
有些成功者大器晚成,他就是属于此类。
踏足宗师之前,即使选择了返老还童争取更多时间,他依然只能以老人之姿成就宗师之身,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可以抓紧的时间才得以成就,甚至由于晋身宗师时的岁数过于年长,他现在就连“半满”和“盈满”的形态转换也办不到。
他是个不完整的宗师。
叶凌门所拥有的纯粹只有一股牛脾气和不愿服输的意志,也是依靠这些走到现在尊崇的位置,获得了成功。
然而,他已经老了。
除非能够脱去凡驱,羽化为飞仙,否则他命不久矣。嗯,他已经是个半只脚踏进了棺材的老人了。
叶凌门注视着自己的双手,几度松开又握紧,像是在确定自己的手掌仍然保有力量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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