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教堂保持着关闭的状态,两侧的长条窗户被浓浓的夜色覆盖,无法从外侧简单地看清里面的情况。为了以防万一,除了送g出城的几个同伴外剩下的十几个人和汤姆一起被我被安排在了教堂更靠外一些的矮墻后,这里离教堂最近的地方也超过五十米,要想发起闪电攻击几乎是不可能不被察觉的。
这也是我要求一个人进入教堂的原因,莫伽维罗一旦受惊很可能玉石俱焚,这并不是我的目的。
我们在教堂外观察了一阵,目前为止还没有可疑人员靠近的迹象,确保不被里面的人发现的情况下,我独自一人走近教堂正大门。将手放在粗糙的木质门上,我深深呼吸一口,发力缓缓推开了半侧的大门。
“吱嘎”一声响动,门内透出点摇曳的光亮,我内心一惊,空出手按住腰间的枪把。失去了一只手力量推开的大门有关闭的趋势,在此之前我朝内一闪在大门关上前就进入了教堂的大厅。
大厅没有一丝通明的光,四周的玻璃窗户的彩画透出点昏暗月光,两侧的椅子空无一人,显然莫伽维罗的信徒们还没有到来。正前方是耶稣的十字架,稍微澄澈一些的光亮从受难的耶稣背后投过来,在走道上印出一枚被拖长了的十字,前端像一把利剑指着我。
身穿白袍的神父背对着我,他在一个人做着施礼前的准备工作,整个过程显得有条不紊。在我思忖良久终于迈出第一步,他仍旧没有转过身,而是旁若无人地用引着了火的木签点燃礼臺上两个蜡烛臺。我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大厅里异常刺耳,回音足足在穹顶上盘旋几圈才能沈寂下来,他不可能没有听到。但他点燃白蜡烛的动作没有受丝毫打搅,细致得好似在完成一件工艺品。
我走到他身后十几步远的地方就谨慎地驻足了,到目前仍没有发现除我们二人的第三者存在,我有理由为自己的人身安全考虑教堂内有埋伏的可能。这个时候神父也点完了两个烛臺所有的蜡烛,簇拥起来的烛光成了唯一的光源,他甩甩手熄灭了木签上的火,安定地放下了它。
他继续背对着我理了一下袖口,脚尖扭了过来,我知道他要转身了,这一刻我发自内心地感觉到了紧张。追踪了莫伽维罗这么久,最接近他也仅是远远忘了一眼,听再多的传闻、调查再多的资料也不如面对面见上一面。
圣裁团七大圣裁者之一,制造了霍德惨案,身负谋杀菲力尔德首领嫌疑的主教莫伽维罗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此时此刻即将揭晓。
他转过来正面对着我,因为施礼臺有着几步阶梯的高度所以他的视角稍稍带有一点俯视的意味。出乎我意料的是,这样罪行累累的人居然有着一张如此正派的脸。这张脸甚至可以说是安详的,就算是面对作为不速之客的我也没有一丝惊慌。
他长吁出一口气,语气沈稳有力。
“难得见你亲自找我。”莫伽维罗的眼角危险地翘起。
“露拉。”
字音出口的一剎那,我浑身一僵,随后铺天盖地而来的惴惴不安更像被拆穿后的心虚。
我明明早就预料到的,很早以前就该发觉的,为什么还会在此时感到意外?
这个名字曾频繁地被身边的人提起,无数次出现在文件的页码上,斯佩多的筹码、圣裁团的审判者,杀害了威兹曼和亚瑟的人。
而这个教堂除了莫伽维罗,就只有我一人,他口中的“露拉”指的是谁不言自明。
我原以为听到这个名字的自己会是震怒的,最少也要带有一点出离的鄙夷,但毕竟是第一次有人用它来称呼我,难免需要时间过滤中枢神经传到大脑深处的极寒感。我感觉全身的经脉血管都冻结了,然后突如其来一涌触电般的抽搐冲破了僵硬。
见我没有说话,莫伽维罗自顾自又开口,“我听说你死了……有人亲眼看到你被引至树冠酒馆后不久,里面就抬出了一具女尸。”
我没有得到过这样的报告。
“我这次来,是请您主持一次临终忏悔的。”
在我都忘记露拉的现在,有人再向我提起她无疑是股冲击。一开始我没料到,这样的冲击是莫伽维罗带给我的,我原本的打算并不是这样。
“有趣,露拉,我们中拥有制裁权的你明明才是死神。”他说得一脸轻松。
细细回忆,从我来到这个时代开始就一直被困扰着,之前的“我”保留下来的东西被现在的“我”所继承,不知道真相的人将我和原来的“我”一样对待。他们其中的某些人对我的表现感到不解,这种不解带来了对他们来说算得上危机的预兆。
这个组织并不是牢不可破的,有人已经开始改变。即使他们清楚这种改变从何而来,所以他们开始畏手畏脚提防身边的人,导致我在柳暗花明的路上绕了一个极大的圈子。
他笑了几声,“这次,谁又会被你送去死亡?”
串联起来的细节如同小瓷珠,一个个冰冷地触碰着。被圣裁团若近若离地影响、被sivnora视为同伴,尤里会对着我说“好久不见”……数不清多少次被戴蒙斯佩多提醒“依附他而生”的花冈出弥,就是露拉。
被阿德丽娜信任着属于正义一方的我,一本正经地追查着自己里身份和我的七位雇主。看厌了g他们欲言又止表情后却无法平静地接受自己早该相同的现实。那么,我是谁?
那夜在被火焰淹没的马戏团,我还差最后一个问题交给那位白衣预言者。
尤里你一定明白的,请告诉我……
——我是不是露拉?
硬币抛弃前就心照不宣的答案,不需要任何提示的结尾。
“你。”我抬起眼冲着莫伽维罗轻轻一笑算是回应,“……和我。”
他的眉间闪过惊讶,但不愧是身经百战的主教,莫伽维罗很快就淡定下来,“因为我威胁到了斯佩多他的立场?”
“因为你杀了人。”
莫伽维罗的神情居然在这句话后放松了下来,他大笑了一会,讳莫如深地瞅着我。
“我被一个罪人认定为罪人,在神的脚下发生这种事情难道不是最讽刺的吗?”
他慢悠悠转过身,施礼臺上放着他的主教权杖,权杖一头做成了十字架的形状。“因我而死的人,必有死去的意义……圣经中,上帝不满人世间的丑恶,他想要人类悔过自新,创造一个理想的世界。”
“在罪孽深重的人群中,只有诺亚在上帝眼前蒙恩。上帝告诉他们七天之后就要实施大毁灭,要他们用歌斐木造一只方舟。七天后,洪水自天而降,一连下了四十个昼夜,人群和动植物全部陷入没顶之灾。除诺亚一家人以外,亚当和夏娃的其他后代都被洪水吞没了”
莫伽维罗越说越激动,他枯槁的双手不住地颤抖,声音也越来越洪亮。在教堂大厅里,回声震得我耳膜发蒙。
“我只是遵循了上帝的旨意!这个世界上註定有人要死去,庸俗愚昧,碌碌无为,他们没有权利登上方舟!”
“因此你自以为是认定有权在方舟上占据一席之地的只能是圣裁团的人?”我冷笑反问。
“在善恶界限混沌模糊的现在,该怎样判定一个人的做法对与不对,神的初衷创造我们绝不会为了让我们被困在这样的问题里。我们生来有罪,罪既然存在就有它被留给我们的意义,这才是神迹!那么我们为什么要花这么多时间去解决善恶的问题。”
他慢慢紧握拳头,拿起桌上的权杖,“不如创造一个新的格局吧,只留下需要的人,善恶就将重新去界定。那时候,不需要用毕生精力去冥想神的意图,那时候,正确的答案就在我们自己手中。想象一下吧,心满意足的感觉。”
我苦笑着拔出枪扳下保险,举起对准了振振有词发表己见的莫伽维罗,“疯狂。”
“我是疯了,不过很快再没有疯与清醒的分别了!……露拉,你得承认被我说动了,你也在期待这样的新世界吧,没有严格规范的世界,我们将为自己最原始的欲望而生,那时人才是人!”
假使我没有见识过他的所作所为,我会心动。
但此时我不禁为他感到可悲,也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被莫伽维罗的胡言乱语说动,他构建的新世界蓝图确实很具有诱惑力,最大限度的自由,不被繁文缛节束缚,人们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
“尽管这样……尽管这样……”我咬牙切齿,手指狠狠勒着扳机,“人类和动物还有什么区别!”
“我们会为了延伸自己而跨过一个接一个的禁区,你的完美世界终究会有不被同化的一天,人类因为有太多框条束缚自己才所谓人……最大的自由才是最大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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