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这柄软鞭是从水匪贺骉那里偷来的,当时一同偷来的还有许多财物,二人本打算将东西全部卖给黑市,叶开颜却执意要将软鞭留下。
叶开颜满面讥讽地看着唐是非,“你不是一直在问我的身世吗?我母亲姓叶名荼,是蜀中镖局的女当家,所用兵器是一柄软鞭,名为赤练。”
唐是非的双眉随着惊讶神情慢慢地往上挑起。
“四十年前,我叶家被人灭门,上下两百余人一夕之间无一幸免。”说起灭门惨案,叶开颜的声音反而不那么尖锐,他神情也慢慢地趋于平静,“很奇怪我为什么没事吗?”
叶家的灭门惨案唐是非知道,提起时还唏嘘一阵,“叶家女当家叶荼一生未婚!”
叶开颜神态苍凉地嗤笑了一声。
四十年前的叶家镖行,在蜀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大世家,只可惜到了叶天枢这一辈,终其一生只得一女。护镖本就是刀口上舔血的营生,就是男子也未必能吃这口饭,何况叶荼一个女儿家?
女儿无法独挑大梁,叶天枢便招了上门女婿,可惜的是,这世间狼心狗肺的人何其多,真心又值几钱?
那些男子口口声声的深情厚谊,是看着叶家偌大的家业说的,还未踏进叶家的门,便妄图将叶家占为己有。
尤其是在叶天枢因病去世后,上门提亲的人几乎将叶家门槛踏破,可叶荼一个也看不上,甚至为了杜绝麻烦,宣布自己终身不嫁。
没人知道她在外育养了一个孩子,更无人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包括叶开颜。
他跟着嫲嫲住在乡下,偶尔会有一大群人路过在家里借宿,领头的人爱抱他,她身上很香。
他还记得,在五岁上,有一天醒来时,发现嫲嫲坐在炕头哭的双眼红肿,问她也不说,只在几天后,夤夜带着他去了一片坟地,让他一个一个地磕头。
他磕的头也破了,手也酸了,膝盖也疼了,可任凭他怎么哭闹,嫲嫲也一定要他磕完。
自那后,逢年过节,嫲嫲都要带他去那片坟地磕头。
叶开颜知道自己身份时才八岁,嫲嫲到底是年迈了,说话越来越费尽,但她说起叶家灭门的惨案时,声嘶力竭,一字一句犹如刀子一般刻在叶开颜的骨头上。
他将嫲嫲葬在母亲身边,去了叶家老宅,在那里遇到了唐是非。
在那片埋葬了两百多条性命的废墟上,两个无亲无眷的孤儿,结伴而行,相互依偎取暖。
叶开颜说起这些事时,没什么情绪波动,好似在讲述别人的人生。而事实上,那也确实是别人的人生。
而随着他的回忆,唐是非也想起来了初见叶开颜的那一夜,他一个人跪在叶家那片废墟上。
两个人熟识后,他甚至还开过玩笑,说叶开颜也姓叶,那座废宅的主人也姓叶,他们会不会是亲戚?
那时的叶开颜说了什么?
他好像说:我要是这家的人,早就一起被杀了。
良久的沉默后,唐是非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