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你是没看到，我比赛时候有多么威风，足足把他们甩出去几十米呢！”

“安啦安啦，这不是要考试了吗？不能再跑那么远出去玩了。”

周沐转念一想。

“那我明天放假诶，正好你回来了，我可以过去找你玩吗？”

“好啊，那你明天来我家吧，我妈肯定要做好多好吃来给我接风洗尘，正好过来蹭饭了。”

周沐犹豫了一下，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这……不太好吧？”

“哎呀有什么不好，语初姐和拾安就经常去我家蹭饭啊，我妈可喜欢家里热热闹闹了！”

“行，那……明天见。”

“明天见。”

挂掉电话后，周沐拉开书桌抽屉，翻出了一本画册，里面每一页画都是同一个少年。

有他在打篮球，有他在跑步，有他在游泳，也有他站上最高领奖台样子。

最后一页还缺上色就大功告成了。

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回来了呢。

周沐唇角扬起了笑容，轻快地哼着歌，复又拿起了画笔，打算今晚赶个工，明天把这本画册送给他，当做是恭喜他获得冠军礼物。

“师傅，汇州湾别墅区。”程真上了出租车，又给爸爸打了个电话，还是无人接听，他转念一想，机场离他公司更近一些，打算接上人一起回家。

“不，师傅，先去泰康工业园。”

“诶，好嘞。”

司机师傅应了一声，一脚油门踩下去，往左打了一下方向盘，换到了另一条辅路上。

在车开往泰康工业园时候，程爸爸也准备好了和这个世界做最后告别。

他把自己办公室门窗关严严实实，又拉上了厚重窗帘，用打火机和旧报纸点燃了碳盆。

蓝色烟雾逐渐升腾了起来。

程爸爸坐在办公椅上，一笔一划地写着给程真信：

儿子，爸爸对不起你，你出生时候爸爸正在创业，忙于工作，很少抱过你，等你大一点了，为了扩展公司规模，又不得不去交际应酬，爸爸总想着，等公司稳定一点，咱家家庭条件好一些，就做个甩手掌柜，回家陪你和妈妈。

就这样，不知不觉十多年就过去了，等爸爸回过神来，你已经长大了，到了今天，我才惊觉，竟然错过了一段无论是对于你还是对于我来说，都非常珍贵童年时光，但好在，你没有让爸爸失望，爸爸虽然没能去你比赛现场，但是也在电视机前和妈妈一起，看完了你整场比赛，爸爸为有你这样儿子，而永远感到骄傲和自豪。

如果你将来看到这封信，可能会责怪爸爸，为什么要离开你和妈妈，但是我是真没有办法了，从去年开始，公司利润就持续下跌，入不敷出，爸爸开始跟银行借钱，一开始还能贷到款，但是后面公司还是没有丝毫起色，慢慢，银行也不贷给我们钱了，为了填补亏空，给员工们发放工资，爸爸……去借了高利贷。

我好不容易咬着牙还完了本金，却还有高额利息，就这样，利滚利，金额达到了一个爸爸做梦都不敢想数字。

我也有想过去举报他们，可是爸爸，只是一个普通，没有任何背景，民营企业家。

在我跟有关部门举报过后第二天，他们就找上了门，殴打了我一顿之后扬长而去，并威胁我说再还不上钱就去找你，去乡下“看望”你奶奶。

小时候你看奥特曼打怪兽，说爸爸就是你超级英雄，可是，对不起儿子，爸爸让你失望了，爸爸并不是无所不能，爸爸也会痛也会害怕，害怕他们去找你，毁掉了你前程，也害怕他们伤害你妈妈还有奶奶，所以爸爸能为你们做最后一件事就是，彻底地离开这个世界，只要爸爸走了，就没有任何理由能再威胁到你们了。

也希望我死能引起相关部门重视。

所以，这封遗书，你一定要保管好。

蓝色烟雾缭绕，逐渐模糊了视线。

鼻间有什么温热东西流淌了下来。

程爸爸在最后一行落款，放下笔，关掉台灯，唇角含着笑意，轻轻地俯在了桌子上。

“再见，儿子，爸爸，永远爱你。”

车逐渐往工业园区那边方向走，越来越偏僻，就连路灯都是灰蒙蒙。

司机师傅也道：“小伙子，这地方都荒废好久了，大晚上，你来这做什么啊？”

他看了一眼车窗外街景，已经快到园区大门口了，但是里面竟然漆黑一片，整个园区里连一盏灯都没亮着，安静里透露着荒凉，他从前来时候可是彻夜灯火通明。

程真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可能啊，我爸就在这里面上班，应该是工人们都放假了吧。”

司机师傅嗤笑一声，把车停稳。

“你说是那个什么做体育用品那个厂吗？年前就倒闭了好吧，工人工资都发不出来，闹了好一阵子呢，警察都来了。”

程真神色一变，扔下钱推门而出，径直拔足狂奔往园区里冲，路过岗亭时候，他往里面瞅了一眼，空无一人，玻璃上都积了厚厚一层灰。

他越往里跑，越觉得不对劲，直到看见办公楼门口贴着封条，少年兀地红了眼眶。

他扔了行李箱，三下五除二把封条撕开，推开玻璃门，闯了进去。

大厅楼道里还散落着各式各样，触目惊心横幅标语。

“黑心老板，还我血汗钱。”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拖欠农民工工资，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