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在一旁脸色苍白的安静听着,垂在身侧的手心逐渐变得潮湿而冰凉。
何砚在桌下悄悄握了下她的手,力道是安抚的。
温言转过头,勉强给了她一个僵硬的微笑。
将深藏多年的疮疤当众暴露和剖析,她还是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
那是她这辈子最阴暗难熬的一年。发生了这件事后她休学了半年,医生的诊断是重度抑郁,最严重的时候几乎什么事也?做不了,整夜整夜的失眠,每天躺在床上浑浑噩噩的睁眼等到天明才能睡上两个小时。
那时候她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已经接近恍惚,看到车流就有些不受控制的想扑过去,站到高处就忍不住去想象跳下去的感觉。医生给她开的安眠药她一次也没有吃过,她把所有的药都攒到一起,在一个阴雨天的午后把
自己锁进浴室里吃下了一整瓶。
跟她所预想的不同,吃了药以后她身体的反应很大,几乎是立即就吐了出来。她趴在洗手台上干呕到最后整个人都是瘫软虚脱的,衣服几乎被冷汗浸湿,她抬头看着镜子里极度狼狈又?痛苦的一张脸,精神却仿佛突然间清醒了。
她恍恍惚惚的想,真?不值得。
这个世界根本就是不值得。不值得她活,也?不值得她死。
她并不是害怕死亡,可是如果像这样不能干脆结束的话,这个过程太痛苦,而且更可怕的是,等待的时间越久,人有很大的几率会后悔。
那一刻她看着镜子里的人,脑袋里恍恍惚惚的想,她错了。她应该选择一个干脆的,没有挽回余地的方式离开。
如果未来还有这么一天的话。
记者会以温言的发言作为结束。
她在话筒前定了定神,声音低哑,音量不大,但足够清晰:“这件事情产生了很负面的社会影响。出于我?个人的意愿,也?与我的所属公司进行?了商议,最终决定永久退出娱乐圈。”
语毕她起身,鞠躬,没有委屈落泪,没有冠冕堂皇,没有道歉,也?没有煽情。场下扛着摄像机的媒体们似乎还没回过神来,都还在等着她下文,台上就已经结束了。
发言是短暂的,后续的公关是漫长的。
收了天价公关费的公关团队早已经准备好了新闻稿,他们分批驻扎到国内几个最大的娱乐社区上进行?舆论引导,联合了几乎所有叫得上名字的头部娱乐自媒体写手,把温言这前三十年的人生境遇写得绘声绘色,可读性极强:原生家庭,校园暴力,抑郁患者,音乐初心……随便怎么组合都是一篇煽人泪下的励志鸡汤。网络上的舆论开始转向,同时也因为人走瓜凉,事件在各个网站的娱乐版首页挂了十来天后,就这么逐渐淡出了大众视野。
一切都恢复风平浪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温言回公司拿东西那天,碰巧何砚也?在,抱着手臂站在一边跟她闲聊:“我?听说你跟他要结婚了?”
她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模模糊糊的答:“可能会。”
何砚还是一贯的那副有点刻薄又?犀利的语调:“女
明星就是看着风光,抛头露面的又?有什么好,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往上钻,最终想要的不也?就是这样的结局。你这是命里带的,事业既然已经起不来了,就安心好好嫁人去吧。”
温言无声的笑了一下,没有接话。
何砚又?半真?半假的问了句:“会邀请我吧?”
温言无声的笑了笑,语气真?诚:“只要你有时间。”
离开公司之前她最后去了录音室那一层。
午休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几个录音室里都有人。她在门外远远的看了看,其中有一间里面是公司最近刚签的新人,女孩子,二十出头的年纪,身材纤细而轻盈,穿了条简简单单的白色裙子也?很好看。她唱歌时的神情专注而投入,乌黑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热爱近乎虔诚,青涩的脸庞都似乎也跟着变得神圣起来。
温言站在门外,神色恍惚的看了许久。
她想起自己刚到公司的那一年,也?是差不多的年纪。那时候她还很年轻,刚毕业,没有进入过社会,音乐是她生活里唯一的事情,占据了她所有的精力,是她所有情绪的来源和出口。
那时候她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公司对她是散养观望的态度,成绩的压力不大。那年公司里有个新来的香港制作人,很欣赏她,总是用蹩脚的普通话夸她有天赋,跟她说要一直唱下去,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那时候她也以为自己未来可以一直唱下去。
温言慢慢的转回身,步履缓慢的走向电梯。
她突然无比怀念起那个时候的自己。可一切都已经遥远的恍如隔世了。
电梯门缓缓的在眼前合上,外面熟悉的景象越来越窄,直至完全消失。
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