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眼人一望便知,刘氏取代司马氏已成必然。
这些年内外反对势力一一拔除,阻力越来越小。
“是不是有人暗中散布?”
孟干之一五一十自信道:“应该不是,若有细作散布流言,绝逃不过我们的耳目。”
封恺道:“前汉灭亡,便有刘秀发兵捕不道,卯金修德为天子,后光武皇帝果然一统天下,曹魏时亦有,永嘉之乱,北方有太上洞渊神咒经问世,其中有言:汉魏末时,人民流移,其死亦半,刘氏五世,子孙系统先基,至甲午之年,刘氏还住中国,长安开霸,秦川大乐,六夷宾服……”
“还有这种事?”刘道规不可思议。
这年头玄学大行其道,民间对谶讳之术深信不疑。
其实往深处想,玄学并非完全子虚乌有,也是从实物和时势推论的。
曹魏代汉,优待汉室,大量刘姓之人得以存续,刘晔、刘馥、刘劭、刘放,皆居高位。
西晋时出了一代名将刘弘,还是司马炎的发小,金谷二十四友之一的刘讷也出自彭城刘氏。
永嘉之乱,中山靖王之后刘琨孤守北方,虽壮志未酬,却可歌可泣。
衣冠南渡,彭城刘氏出身的刘隗随晋元帝司马睿南下建康,加封为镇北将军、都督青徐幽平四州军事、假节、散骑常侍,率领万人镇守泗口,可惜后来被王敦击败。
还有支持桓温北伐的刘惔、刘泓。
刘氏这百年间,早就形成了一股力量。
彭城刘氏、沛郡刘氏、东莞刘氏都在逐渐壮大,遇上这种乱世,刘牢之率先杀出,其他刘氏也跟着水涨船高。
谶讳之人通过长期观察,方才得出预言。
当然,最主要的是刘家的皇帝干的都不错,将华夏推向顶峰。
纵向一对比,司马家的皇帝就相形见绌了,丢了北方,生灵涂炭,连自家的祖坟都守不住,第一次让胡人骑在华夏头顶上,让华夏气运跌落至谷底。
刘道规思索了一阵,“罢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百姓爱议论就议论去吧。”
人心所向之事制止不住。
如今内外大权被刘裕和刘道规捏在手中,也不怕司马家的人和士族高门跳脚。
时代已经变了,刘氏崛起本质上是寒门崛起、武人崛起,跟士族没什么关系。
休息了大半个月,刘道规身心恢复,投入政务之中。
淮泗恢复的最早,多年未经战火,人口增长的最快,仅彭城一地,就有六万户三十万口,算是兖、徐、豫、青,人口高达三百七十余万。
若是荆襄和蜀中,刘道规之下人口将近五百余万。
而且彭城已经事实上成为北方的中心,全面碾压淮水之南的寿春、下邳。
府库之中,兵甲堆积如山,各种弩机、弩车摆满了仓库。
港口之上桅杆如林,白帆如云。
大将军府选用的官吏大部分都是一些寒门庶族出身的士人,没有清浊之分,升迁全看政绩不看出身和门第,因此境内政通人和。
虽然也有贪墨、欺男霸女之事被孟干之的细作揭发出来,但相对于其实势力好了太多。
唯一让刘道规有些不满意的是,仓廪中的存粮只有十七万石,官帑的钱帛不足三十万缗。
这几年大战连连,人吃马嚼,花销极大。
虎卫军战力强悍,除了将士们勇猛,也是靠钱砸出来的,而且他们不事生产,一心厮杀,每月有例钱,年底还有赏赐。
没有亏空,王元德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但这些钱显然不足以支撑明年的大规模北伐。
按刘裕的意思,不仅要灭姚秦,还要顺手解决北魏,建康前年支援灭蜀之战,消耗也不少。
王元德道:“大将军不必忧虑,彭城今年秋收至少可存余三十万石,明年秋冬用兵,还可再存余二十万石头,且这些粮食只是兖徐之粮,西面豫司二州粮食皆存于许昌,中原休养生息多年,府库充盈。”
刘道规一拍额头,险些将许昌给忘了。
许昌也是屯田重地,前几年辛恭靖还口出豪言,北伐粮草全部由许昌出。
彭城、许昌、襄阳,三座重镇,如今都是刘道规的根基。
“若还不够,可向百姓征粮,大将军这些年轻徭薄赋,藏富于民,良户、民户家底殷实,以大将军如今声望,一声令下,百姓必心甘情愿上缴钱粮。”王元德出了一个馊主意。
汉武帝攻打匈奴,通过各种手段搜刮民间,车船税、算缗、告缗令、盐铁官营,平准、均输、榷酒酤,方才一次出动十万骑兵,远征数千里至漠北。
这也倒是汉军后期越打越差,以至于燕然山之战,七万汉军被匈奴五万精锐前后夹击,全军覆没,直接导致汉朝对匈奴的战略优势丧失。
“北伐是要让所有人都享利,未战而课以重税,必大伤民情,今后谁人还愿意随我出征?”
有彭城和许昌的钱粮,足够攻灭姚秦了。
天下万事万物,离不开一个“利”字。
有利之事,不用刘道规催促,自有人追随。
无利有害之事,往往都难以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