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苦笑:“叔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无士族高门支持,我刘家如何能有今日权势?灭了司马王谢又如何?二十年后,还会有萧檀赵陈,只要我刘家还在建康,还在江东,就离不开他们。”
士族从东汉时便已成型,三四百年来,一直都是这么运作的,已经形成了强大惯性。
只要掌握一定的权势,无不想着壮大自家门楣。
不是一个“杀”字就能解决的。
不过刘裕的话却提醒了刘道规,若刘家不在建康不在江东,或许就能离开他。
心中忽然莫名其妙的浮现起那些谶言来:汉魏末时,人民流移,其死亦半,刘氏五世,子孙系统先基,至甲午之年,刘氏还住中国,长安开霸,秦川大乐,六夷宾服……
高手在民间,能说出这些谶言之人,肯定不是寻常人物。
刘道规脑海中闪过种种念头,来不及梳理,很多想法还不成熟。
刘裕挥挥手,将话题带回北伐,“行了行了,如何做,我心中有数,叔父不必多虑,此战欲灭秦,必先破魏!”
刘道规压下脑海中乱窜的各种念头,“兄长所言,正是小弟所想,拓跋嗣十万人马屯于中山,必有觊觎中原之意,关中险阻,若久攻不下,魏军必至!”
“姚秦奄奄一息,吾反手可灭,然魏国略有实力。”
谈及军事,刘裕满脸红光。
“你兄弟二人莫要深谈,早些歇息。”刘涓子配好了药,识相的出门煎药去了。
刘道规道:“兄长提前北上,莫非是要先攻魏国?”
河北除了拓跋嗣的十万大军,还有长孙嵩、长孙肥、达奚斤的六万步骑,如同一柄利剑悬在头顶上。
这种局面,谁敢集中兵力伐秦?
其实魏国的心思也非常明显,不会这么让刘裕和刘道规这么轻易就灭亡姚秦。
天下形势进入了晋魏秦三国鼎立的局面,其他北燕、夏国、诸凉、仇池还上不了台面。
“那就要看拓跋嗣有几斤几两了,挡不住我的兵锋,那便先图魏国,再灭秦国,一个也是灭,两个也是灭,拓跋嗣十几万人马集中在河北,省得我们翻山越岭去平城找他!”
刘裕眼中光芒四射,完全不像一个伤病之人。
“妙!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兄长用兵如神!”刘道规击节而赞。
谁都知道晋室大张旗鼓的要北伐秦国,谁料刘裕虚晃一刀,狠狠砍魏国一刀。
声东击西算是被他玩明白了。
当然,攻秦和攻魏,要看形势发展。
如果魏国被这一刀伤的太重,就可以长驱直入,杀向平城……
刘裕满脸遗憾,“姚兴冢中枯骨,不配为我敌手,可惜你我起家太晚,不能与慕容垂、拓跋珪决胜沙场,实为生平一大憾事。”
这等气魄,这等雄心,当世之人无出其右。
这世道,最缺的便是这等英雄气和霸气。
刘道规忽然感觉刘裕的崛起,或许并非偶然,而是华夏气运的一次回光返照。
有这种英雄气和霸气,北伐大业何愁不成?
任他胡人十万百万,我自提兵北上之!
刘道规大受激励,“如今亦不算晚,拓跋嗣励精图治,其害甚于拓跋珪,若能灭魏,一统山河,你我兄弟也算不枉此生了。”
“哈哈哈,知我者阿规也,今日当浮一大白!来人,取美酒来,今日当一醉方休!”刘裕越说越来劲儿。
不过话刚出口,门就被推开了,刘涓子满脸怒气的闯了进来,“你不要命了,还敢喝酒!”
“扫兴。”刘裕翻身躺下,拉起锦被盖住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