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眼泪一下涌满了班昭的眼眶,“反正你做什么我做什么。”
班超在马上倾身,用手抹掉妹妹的眼泪,嘴里喝一声:“驾!”纵马蹿了出去。
二骑不再停留,穿华阴,过潼关,至洛都郊外时已是暗夜。
兄妹俩的马蹄声在夜色里格外清亮。
虽是星月微明,但驰道入眼只是一条前伸的深灰色的绸带,或许是疲惫的缘故,班超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好像没了重量,随着这连绵起伏的绸带在低飞,那种快意,甚至希望前路没有尽头。
一个黑黢黢的影子,陡然在前路出现,班超大喝一声:“小昭勒马!”两匹马发出嘶鸣,踉跄地冲出驰道,班超一下滚落马,拉住了妹妹的马缰。
班超这才看清自己差点撞上的是一辆暗夜无灯的马车,但那马车的马却惊了,带着车厢颠簸着冲出路外。班超跳上马刚想去追,只见车夫跃下车来,扯住车辕回拽,眼见
那两匹惊马空自奔腾,尘土飞扬,却前进不得,渐渐平息下来。
班超兄妹相顾骇然,世上竟有如此神力的奇人!只是无暇旁顾,班超抱拳说一声:“告罪了,不曾有事吧?”便要催马赶路。车夫一下跃到马前,森然道:“惊扰了我家主人,还想走吗?”
马夫的声音有种沙哑中的尖锐,虽看不清面目,也知道年纪不小,身形甚高,却精瘦如鹤,浑不似有那样惊人的力量。
车帘揭开一角,伸出个书童的脸:“主人说无妨,由他们去。”
车夫叹气:“主人还是醒了。”
班昭忽地跳下马来,跪在路的一边伏低行礼:“惊扰到贵人,还望贵人海涵一二。”声音怯生生的,语调却是温婉柔和。班超面色一变,下马也跪在一旁。
车里传出一个声音:“你却知道我是贵人?女孩子夤夜疾奔,必是急事吧?”
“要赶去洛都。”
“城门早关了,前面就是桑林,夜里老有些游侠游女在那里玩闹,不妨一起去看看,等天亮一起进城吧。”
班超兄妹随着马车,沿着官道一路行来,道旁的旷野逐渐被开垦过的田地代替。弯月下,一片片农田阡陌相连,一眼望不到边际。此时已经秋收,农田旁堆着高高的麦秸堆,夜风拂来,飘散出暖意的麦香。
隐隐能看见远处城墙连绵的黑影,想必洛都就在几里之外。
几乎所有的城郊,都会遍植桑榆,桑林的深处会有桑台。桑台是前代求雨的地方,日常便是城里人郊游的所在,就像孔子说的,在河里洗完澡,在桑台上跳舞吹风,最后一路唱着歌回家(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据说,前代人会在固定的日子,来桑林里淫奔野合。
如今洛都时有宵禁,桑林仍是一些浪荡子和夜行旅人欢聚夜游的地方。
桑林外,马车就停了。林间透出几点火光,阵阵乐曲伴随着笑声传来。走到桑林深处,看见隐隐的高台,台边的空地上生着一堆篝火,周围聚集着数十名男女。有的博戏,有的持笙吹奏,唱着下里巴人的歌谣,还有些少年男女在篝火旁欢笑起舞,眉目生情。
班氏兄妹和马车一行的三人,去火的外围坐了,班超借着火光才看清那主人是个四十岁左右,面目俊朗的男子,神情恬淡,只是面色有些苍白。而那马夫和书童时刻伴在左右,恨不得夹着主人走。
火的近前,一名游女席地而坐,身前放着一张大琴,长近丈许,琴弦密集。抚琴的女子双袖挽在臂间,露出雪藕般的手臂,双臂起落间,仰俯生姿,玉指在弦上飞快弹过,弦音错落,流淌如水。
“那是五十弦的大瑟,竟然能有人在这里弹,也不知他们怎么搬来的。”班昭附耳跟班超说。自己也拿出箫来,幽幽吹起,和了进去。丝管低鸣间,曲调中多了一丝悲意。一时间悲凉之气遍布林间。班超拔出剑来,弹剑而歌。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何时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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