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往日积蓄生活了一段时间，他想办法讨好人家，谋了一个更夫的差事，正要开始新生活，又意外听到有人在找百花街三分香气楼的幸存者……</p>

便连夜收拾包袱，带着老狗和妮儿逃走。</p>

他从来没有想过离开商丘，更别说离开宋国。但选择逃离之后，于无所适从的迷茫中，忽然想起了少年时的梦——</p>

那时候的他，想要考进龙门书院，想要去中域走一走，看看现世中心、传说中大日永悬的天京城。</p>

向往龙门书院，当然并不是喜欢读书，只是想要跳过龙门，完成人生蜕变，成为人中龙凤。还计划过去观河台论剑夺魁呢！在内府场和外楼场之间，犹豫过很久——</p>

现实是他只能做个龟公。</p>

年近半百，他早就认识到自己的平庸，知道自己没有靠近龙门的资格，但脑海里竟还残存幸福的奢想，还想要去中域看看，走走，想知道真正的繁华，是什么样子。</p>

遂推着独轮车出发，开启此生最大的一场冒险。</p>

此行目的地是中域，能去景国最好，在中域其它地方落脚也行。中央之域，富饶天下，想来不会少了他们一口饭吃。</p>

从宋国去中域，他选择往龙门书院的方向走，经过霸下桥，跨越长河。</p>

感谢伟大的烈山人皇，他修了这么稳固的一座桥，却不收取任何费用。此后长河两岸，凡人能交通。</p>

骨碌碌，骨碌碌。</p>

独轮在路上滚，他的声音也在小女孩和老黄狗耳朵里滚——没人的时候，老全就会絮叨。</p>

“自从琼枝姑娘高升去了总楼，说是去做什么香气美人。我就老觉得会出事儿。”</p>

“就是一种感觉……你们知道吗？”</p>

路边有个树林，他赶紧将独轮车推进去，靠在树边停好。</p>

简单地用脚拢了一下树叶，才把老黄狗从车上抱下来，放在树叶堆上。</p>

又从行囊里取出一个密封的竹筒，揭开盖子，笑吟吟地递到小女孩面前：“妮儿，喝点水吧。”</p>

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脸上脏兮兮的看不出样子。</p>

倒不是老全偷懒不给她洗脸，而是路途遥远，为安全考虑。</p>

妮儿看了他一眼，还是接过竹筒，咕噜咕噜地喝了两口。</p>

老全接回竹筒，倒了些水在竹盖中，自己喝了一口，又递给老黄狗：“喝点儿？”</p>

老狗合上了眼皮，懒得理会。</p>

老全乐呵呵地看着他，殷勤地又往前递：“乖，喝点水，是谁家的狗这么听话啊？让我看看，是谁家的狗这么爱喝水呢?”</p>

妮儿没眼看。扭过头去，怕自己忍不住笑出来。</p>

老黄狗狠了狠心，眼也不睁，舌头只是一卷，便将这点水喝掉了。</p>

老全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盖上了竹筒。</p>

饮水倒不拮据，靠着长河怎么都渴不死。但随车载着的就那么几个水囊，不好渴到了妮儿，她太小。也不好渴到了老狗，它太老。</p>

“我反正觉得，琼枝姑娘是我们的福气，她走了，我们的福气就没了。那时候我还很不舒服，因为没有哪个花魁像她那样善良，还会关心我们。”</p>

他又开始絮叨。</p>

妮儿已经蹲在那里玩蚂蚁了，她会把蚂蚁腿一根一根地卸掉，看着蚂蚁的躯干艰难摇动。</p>

老狗开始打呼噜。</p>

“琼枝姑娘还救了你，你这条没良心的老狗。她走的时候，也没见你叫唤两声，难过一下。”</p>

老全冲着老黄狗骂，作势欲打，但终究下不了手，只恨恨道：“老狗！”</p>

没谁理他。</p>

狗都不理他。</p>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往前保养得很好的手，现在已经皲裂多处，茧子连着茧子。</p>

他自言自语：“一个打八个的老刀死了，神仙般的程奉香使死了，那么多漂亮的姑娘都没了。”</p>

“只有我这么个窝囊废活下来，上苍让我活下来，总是有理由的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