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煜觉得耳畔有轰鸣声，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心跳声。他僵硬地转过头，注视着阴影里，秦章逼人的目光。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秦起的话，在这一刻，终于也发自心底地赞同：秦章是个很精明的人。

秦起说他身体不是很好，所以不能习武，可他根本不需要习武，精明地明察秋毫，不动声色地搜集证据，等一切都一清二楚之后，只是单纯地坐在那里，就足以带给人窒息一般的压力。

两人一言不发地对视了良久，书房内悄然无声，随着秦章上下眼皮轻轻一碰，齐煜生锈的头脑终于重新转动了起来，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有些想笑。

他也真的笑了出来，声音轻快：“我是虞齐啊，是您父亲秦风将军推荐给陛下的忠臣良将。”

秦章轻蔑地冷笑一声：“你这是在威胁我？”

听他的口气，明显是误会了齐煜的意思。带着发自内心的真诚，他微笑着摇摇头：“怎么可能？”

秦章从座位上离开，声音沉闷：“承平二十一年，突厥回纥突袭边关，仓促应战、补给不足，还有朝中掣肘的内鬼，大魏军队节节败退。陛下下令清查涉事官员，从小角色吊起，最终牵扯出一大票官员，朝中人人自危，自顾不暇，就在陛下下令三司会审的当日，户部郎中齐敏终于顶不住压力认罪。刑部连夜审问，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因为后果过于严重，陛下本就震怒，自然严惩不贷。”

“满门抄斩。”

“那几十颗人头就像祭旗的牺牲一样，没多久，榆阳就传来了好消息，之后更是捷报频传，蛮人退兵，失地收复 佞臣伏诛，战事结束，这是最好的结局，满朝的君臣百姓无不额手称庆。”

齐煜要死死地咬住牙，握住双手才能压住血液中肆虐的恨意。

秦章俯视着他的面容，白皙，俊美，如玉如瓷，依然微笑的神情带着细小的裂痕，只要再说下去，那裂痕便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大，最终，彻底破裂。

于是他俯下/身，继续陈述着所知的事实：“唯一可惜的是，罪臣唯一的儿子成了漏网之鱼，他似乎是提前接到了消息，被家奴护送着逃了出去，一藏，就是几个月。”

“直到被人找到了残缺不全、冻得僵硬的尸体 结局终于完满。”

齐煜猛地抬起头。

“认尸的是他的师傅，七十多岁的刘栖善。”

“一个在六年前就应该死了的人，能够死里逃生，最好的选择，莫过于躲进深山老林，隐姓埋名地过完一辈子。然而他却悄悄地改头换面，瞒住了所有人，以全新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回到庙堂 他想做什么？”

齐煜的眼中泛起红色的血丝，他嗤笑一声：“他想做什么？秦大人觉得他想做什么？”

也曾不止一次假想过今日的这一天，他知道自己血气上头，几番压制，还是守住了最后的冷静。这么大的事，秦章没有直接捅到上面，而是选择私下和他相谈，除了因为他谨慎多思，要确保秦家不被牵连，未必就没有其他的原因。

秦章扫了眼齐煜腰间的佩剑，重新靠回桌案上，神色依旧：“秦起知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拿你当亲弟弟看，用秦家世子的身份给你撑腰，为你跑前跑后，临走了，还嘱托我好好照顾你 你就这么骗他。”